许都,这座曹操苦心经营的王霸之基,此刻却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阴霾之中。
表面上看,许都依旧繁华。来自关中的商队络绎不绝,他们拉来了一车车雪白的精盐、晶莹的白糖,甚至是那种名为“肥皂”的稀罕物。而带走的,则是一车车破旧的农具、生锈的兵器,以及成箱成箱的铜铁矿石。
市井之间,百姓们起初是高兴的。家里的破铜烂铁能换来精贵的盐糖,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然而,好景不长。
城东的一家米铺前,此刻正围满了愤怒的人群。
“掌柜的!你这米价怎么又涨了?昨日还是八十钱一斗,今日怎么就变成一百二十钱了?!”一名老妇人挥舞着手中的布袋,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米铺掌柜满脸愁苦,拱手作揖:“大娘,不是我想涨,是这钱……它不值钱了啊!”
掌柜从柜台下抓出一把铜钱,摊在桌上。这些钱,正是曹操下令铸造的“大钱”,也就是所谓的“当十钱”。
“您看看,这大钱,说是当十枚五铢钱用,可实际上呢?分量轻不说,里面掺了多少铅锡?现在进货的客商,只要关中的‘云阁通宝’,若是给这种大钱,他们就要加价三成!我这小本生意,哪里亏得起啊!”
老妇人一愣,从怀里掏出一枚紫金色的“云阁通宝”。这枚钱币沉甸甸的,边缘有齿,精美得像个艺术品。
“我有这个!我有云阁通宝!”老妇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哎哟!大娘您早说啊!若是用云阁通宝,还是原价!不,给您打九折!七十二钱一斗!”
这一幕,在许都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
这就是韩宇布下的局——“格雷欣法则”的反向运用。
通常情况下,劣币会驱逐良币,因为人们倾向于花掉劣币,收藏良币。但在韩宇的操控下,云阁通宝不仅仅是货币,它更是一种“兑换券”。只有持有云阁通宝,才能在云上阁的商号里,以平价购买到雪盐、白糖、神农稻种等紧俏物资。
这就赋予了云阁通宝远超其面值的“锚定价值”。
于是,一个诡异的现象出现了:许都的百姓和商贾,开始疯狂地囤积云阁通宝,甚至不惜用高价收购。而曹操发行的“大钱”,则被人们像丢垃圾一样急着花出去。
市场上的大钱越来越多,流通速度越来越快,导致物价飞涨,通货膨胀如洪水猛兽般袭来。
丞相府内。
曹操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册,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文若,为何府库中的铜钱堆积如山,可市面上的粮价却一日三涨?”曹操有些烦躁地问道,“孤不是下令,严禁民间私藏云阁通宝,违者重罚吗?”
荀彧苦笑一声,面容憔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的症结,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丞相,法不责众啊。”荀彧叹道,“如今百姓对大钱已失信心,皆言‘大钱如土,云钱如金’。甚至连我们军中的将士,发了军饷后,第一件事也是偷偷去黑市换成云阁通宝,或者直接换成实物,生怕晚了一刻,手里的钱就买不到东西了。”
“而且……”荀彧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卖给关中的铜铁太多了。如今工部想要打造一批新式兵器,却发现库中竟无铜可用,只能去民间回购。可民间……已经把能卖的都卖给关中商队了。”
“什么?!”曹操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薅羊毛”之计,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他用战略物资(铜铁),换来了一堆虽然美味但吃完就没的消费品(盐糖),以及一堆正在飞速贬值的废纸(大钱)。而对方,却用一枚小小的铜钱,抽干了他领地内的财富,还顺手搬空了他的战略储备!
“竖子!奸贼!!”
曹操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桌案上的“大钱”扫落在地。铜钱落地,发出沉闷而廉价的声响,仿佛在嘲笑这位枭雄的失算。
“传令!即刻封锁边境!严禁片铁寸铜流出!严禁云阁通宝流通!违者……斩立决!”
曹操的咆哮声在丞相府中回荡。
然而,荀彧看着盛怒的曹操,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知道,太晚了。经济的洪流一旦决堤,绝非几颗人头所能堵住。
那枚刻着“桃源农耕图”的铜钱,已经像一颗钉子,深深地钉进了曹魏的骨髓里。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太行山深处,那个叫二狗的黑山军残部,正捧着一颗刚刚挖出来的、拳头大小的土黄色块茎,笑得像个傻子。
“熟了……真熟了!亩产……怕是有三十石!”
这颗不起眼的土豆,将成为压垮北方旧秩序的最后一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