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皇家仪仗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洛阳北门,沿着宽阔的官道,向着城北的皇家校兵场进发。
校兵场早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翘首以盼,一是为了一睹天子圣颜,沾沾皇家的福气;
二则是为了抢占一个好位置,观看明日即将举行的、难得一见的盛大阅兵和比武大典!
远远地,听到地平线上传来沉闷如雷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圣驾来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开道的皇家禁卫骑兵,盔甲鲜明,旗帜招展,威风凛凛!
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群颇为奇特的队伍——
数百名须发皆白、身穿象征吉祥的深色礼袍、手持崭新扫帚的宿老(民间选拔的德高望重、儿孙满堂的长者)。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御道两侧,神情庄重地做着清扫道路和拔除杂草的动作。
这自然只是象征性的仪式。
通往校兵场的御道早已被工部征调的民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个石子都找不到,更别说杂草了。
但这些宿老们依旧一丝不苟地挥舞着扫帚,对着光洁如镜的地面“认真”清扫。
还时不时弯腰,从根本不存在的草丛中,“郑重其事”地“拔”起一根根无形的“杂草”,小心翼翼地放入身后背着的竹篓里。
这场面,庄严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却又符合古老的“天子出行,耆老清道”的礼制,引得围观百姓阵阵赞叹。
宿老队伍过后,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只见三十六匹清一色神骏无比的白色骏马,拉着一辆巨大得如同移动宫殿般的御辇,缓缓驶来!
御辇金碧辉煌,雕龙画凤,四周垂着明黄色的绸缎帷幔,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这就是当今天子隋炀帝杨广的座驾!
其规模和气派,远超后面太子以及其他亲王、大臣的车驾,真正彰显了“唯我独尊”的帝王气概!
御辇之后,是绵延数里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国使节的车队。
突厥、高昌、吐谷浑、西域诸国……形形色色、服饰各异的使团旗帜迎风招展,构成了一幅“万国来朝”的盛大画卷!
“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皇帝的御辇驶入校兵场,登上那座最高的观礼台时。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震寰宇,连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虞战坐着马车,混杂在队伍中,看着这恢弘无比的场面,感受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心中也不由得震撼万分,暗自咂舌:
“我的老天爷!”
“这声音,比刚才城里还要大得多!”
“当皇帝……真他娘的爽啊!”
“这排场!这气势!”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这张龙椅打破头!”
他再看看前面太子那规模小了不少的车驾,不由得撇撇嘴:
“呵,太子那块烂泥,就算把皇位塞到他手里,他也扶不上墙!”
车队抵达校兵场后,各卫府的兵马按照预先划定的区域,分别进入自己的营盘安营扎寨。
虞战本该回勋卫的营地。
可他眼珠子一转,看着太子那座位于观礼台附近、明显比其他营帐豪华宽敞得多的大帐,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回那破营地干嘛?”
“挤挤巴巴,喝风吃土的!”
“哪有太子爷这儿舒服?”
想到这里,虞战一溜烟地钻进了太子的营区。
赖在太子那座铺着厚厚地毯、暖炉烧得正旺的大帐里,就是不走!
东摸摸西看看,还蹭了太子一顿丰盛的晚饭,吃得满嘴流油。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虞战才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太子大帐,回自己的勋卫营地休息。
可他刚掀开帐帘,探出头往外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不远处的阴影里,一高一矮、一丑一俊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抱着胳膊,靠在一辆辎重车旁,四只眼睛如同黑夜里的饿狼,死死地盯着太子大帐的门口!
不是李玄霸和罗成又是谁?!
“我靠!阴魂不散啊!”
虞战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俩家伙,果然在这堵我呢!”
“看这架势,是非要报仇不可了!”
“这要是被他们抓住,还不得被扒层皮?”
他眼珠急转,瞬间计上心头!
他转身又回到大帐内,找到正在看话本小说的太子杨暕,脸上堆起十二分的“忠诚”和“感激”,躬身说道:
“殿下!”
“今日全托殿下的福,末将才能站在朝堂之上。”
“也正因为殿下,陛下才将宝剑赐予我。”
“此恩此德,天高地厚!”
“末将心中激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思来想去,唯有寸步不离殿下左右,时刻准备听候殿下差遣,方能略报殿下恩情于万一!”
“恳请殿下准许末将,今夜就在殿下亲兵营帐内歇息!”
“若有吩咐,末将即刻便能赶到!”
太子杨暕本来就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草包。
见虞战如此“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心中大为受用。
觉得自己的“驭下之术”十分高明,喜得合不拢嘴,当即点头应允:
“好!”
“虞爱卿有此忠心,甚慰孤心!”
“准了!”
“沈文,去给虞校尉在亲兵营区安排一处帐篷!”
“谢殿下恩典!”
虞战心中暗喜,连忙谢恩。
很快,太子亲兵就在紧挨着太子大帐不远的地方,给虞战支起了一顶小而坚固的帐篷。
虞战钻了进去,里面虽然简陋,但比起勋卫那漏风的破帐篷,已经好上太多了。
他躺在铺着厚毛毡的行军床上,却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点燃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牛油大蜡烛,插在帐篷中央的支架上,让烛光将整个小帐篷照得通明透亮!
然后,他舒服地躺下,拉过毛毯,呼呼大睡起来!
帐篷外,寒风中。
李玄霸和罗成眼睁睁看着虞战钻进了太子亲兵营地的那顶小帐篷,然后帐篷里亮起了烛光。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哼!躲进太子营地就安全了?老子就在这儿等着!”
李玄霸瓮声瓮气地说,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
“对!不信他一晚上都不出来撒尿!”
罗成也自作聪明道,
“灯亮着呢,说不定一会就出来。”
“等他出来,咱们就……嘿嘿。”
两人早已商量好,抓住虞战后,先暴打一顿,然后扒光衣服,扔进校场角落那个沤肥的大粪坑里,让他好好“尝尝”滋味!
于是,这两位出身不凡、心高气傲的少年英雄。
就真的在这寒冬腊月的夜里,找了个背风的土坡后面,蜷缩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那顶亮着灯的小帐篷!
等着虞战出来“自投罗网”!
一个时辰过去了……帐篷里的烛光依然亮着。
两个时辰过去了……烛光依旧。
三个时辰……
夜深了,北风呼啸,气温骤降。
李玄霸和罗成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鼻涕直流!
可那顶帐篷里的烛光,就像黑夜里的灯塔,顽强地亮着!
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愚蠢!
“这……这小子……属耗子的?这么能憋?”
罗成冻得声音都变了调。
“再……再等等!他……他肯定快出来了!”
李玄霸咬着牙,还在硬撑。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那根粗大的蜡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蜡油,火光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而帐篷外的李玄霸和罗成,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两人互相搀扶着,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浑身都快冻僵了!
他们守了整整一夜,连虞战的影子都没见到!
“阿嚏——!”
李玄霸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阿嚏!阿嚏!”
罗成也紧跟着连打了好几个!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狼狈不堪、鼻涕横流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憋屈、愤怒和……
一丝被智商碾压的绝望!
“虞——战——!”
罗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血泪般的控诉!
李玄霸则直接一拳砸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震落了树梢的霜花。
而帐篷里,虞战一觉睡到天亮,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钻出帐篷,看着初升的太阳,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只觉得……生活真美好!
他完全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外面有两位“好朋友”,为了等他,差点变成了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