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那沉重的宫门在虞战身后缓缓关闭,将一夜的血腥与喧嚣暂时隔绝在内。
清晨清冷的空气混合着未散的焦糊味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宫墙之外,景象已然不同。
虽然远处武库银库方向仍有缕缕青烟升起,但主要街道上已有一队队盔甲鲜明、打着“冠军侯”旗号的士兵在来回巡逻,维持秩序。
一种紧张却有序的气氛开始取代了昨夜的混乱。
大局已定。
在离宫门不远的一处僻静街角,数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静静停泊着。
徐世绩、苏定方等寥寥数名核心心腹早已在此等候。
他们已换下那身夜行衣,穿上了寻常的将领常服,但眉宇间那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亢奋依旧清晰可见。
见虞战安然走出,众人立刻迎了上去。
“侯爷!”
“一切顺利么?”
虞战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徐世绩脸上,语气平静地问道,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公务。
“本来......”
徐世绩脸上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苦笑,摇了摇头,
“还以为张阙、张闳这档子意外,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会是天大的纰漏,差点坏了侯爷的大事。”
“没想到阴差阳错,结局竟是如此,反倒让事情更‘圆满’了。”
“窦将军已经按照原计划,押着货出城了。”
“一切还算顺利。”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嗯。”
虞战淡淡应了一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转而问起另一个关键人物:
“阿史那咄力可乖?”
提到这个,徐世绩莞尔一笑:
“乖!乖得不得了!”
他压低声音笑道:
“那位王子殿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羊还温顺!”
“哈哈哈......!”
周围几人闻言,都忍不住压低声音,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最后一丝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很好。”
虞战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各自回去,好生休息,约束部下,不要在外多言。”
“洛阳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是!侯爷!”
众人肃然抱拳,然后各自散去,迅速消失在渐渐有了行人的街道尽头。
他们需要回去消化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并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封赏”。
虞战则径直返回了冠军侯府。
府内一切如常,仿佛与外界的滔天巨浪毫无关联。
柳氏和长孙无垢显然一夜未眠,正焦急地等候在花厅。
见到虞战平安归来,两人都是眼圈一红,连忙迎了上来。
虞战只是简单地安抚了几句,并未多言,只说城中有流寇作乱,已被平定,让她们安心。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接下来的两日,洛阳城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表面上是在全力善后,扑灭余火,清理废墟,安葬死者,抚恤伤兵。
而暗地里,一场关于昨夜“真相”的定调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沈文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懂事”。
他几乎是主动地将所有后续的调查、定罪以及上奏的事宜全部揽了过去。
一份措辞严谨、逻辑“缜密”的奏章迅速成形。
在这份奏章中,张闳、张阙兄弟被定性为勾结流寇、意图趁乱占据洛阳、挟持陈王、图谋不轨的叛国逆贼。
而冠军侯虞战,则是临危不乱、洞察奸谋、率领留守将士浴血奋战、最终力挽狂澜、护驾有功的第一功臣!
所有的“口供”、“物证”一应俱全,环环相扣,将这件惊天巨案办成了一件铁案!
一件任谁也翻不了的铁案!
虞战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对沈文的“识趣”十分满意。
既然对方如此“上道”,他也不介意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因此,当沈文小心翼翼地提出,希望冠军侯能一同前往洛口仓行在,觐见陛下时,虞战只是略作沉吟,便点头答应了。
一切收拾妥当。
虞战在府中与柳氏和长孙无垢简单话别。
没有太多儿女情长,只是嘱咐她们安心待在府中,无事不要外出。
两人虽然眼中含忧,但都是明事理之人,深知此行关系重大,只是默默为他整理好行装,送他出府。
清晨,洛阳城门初开。
一队精悍的骑兵护卫着几辆马车,缓缓驶出了洛阳城。
车轮滚滚,向着东方洛口仓的方向前行。
抵达洛口仓的路程不算远,三天足矣。
若非为了照顾同行的陈王杨侑,队伍的行进速度或许还能更快一些。
然而,到了洛口仓,却得知皇帝圣驾尚未抵达。
原来杨广自辽东败归,身心俱疲,竟在路上病倒了,行程因而大大延误。
这几日便在洛口仓等候,虞战与沈文之间倒也相安无事,甚至称得上相处融洽。
两人都深知,在面圣之前,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将洛阳之事的口径彻底统一,对双方都有利无害。
这番景象,倒真有了几分“将相和”的意味,尽管这和谐之下,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算计与妥协。
几日后,终于从前方传来确切消息:
圣驾已停驻郑州,陛下有旨,命冠军侯虞战携陈王杨侑,即刻前往郑州行在觐见。
看来,皇帝的病体不宜再劳顿前行,索性便在郑州暂驻了。
新的目的地已然明确,一行人不敢怠慢,很快便再次启程,朝着郑州方向行去。
真正的考验,即将在那座临时充作行宫的城池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