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六月,太阳刚爬过天际线,空气就被烘得发烫,连风掠过街巷时都裹着股燥热的焦灼。
但夏婵的房间里,那盏嵌着暖黄灯泡的台灯,却从昨夜亮到了清晨,光晕里浮动着细碎的画纸碎屑,将她专注的身影拉得很长。
全国服装设计大赛。
这场赛事公开后的热度早像盛夏的藤蔓般蔓延开来,打开设计圈的视频,评论区里满是对参赛选手的猜测:
有人提到深耕十年的资深设计师会携新作参赛,有人细数近年来拿过国际奖项的新秀名单,光是这些名字,就让不少准备参赛的人打了退堂鼓。
可夏婵刷完视频,只是轻轻关掉手机,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设计工具上。
她的眼里没有畏难,只有对设计的纯粹执着,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只剩下笔尖与画纸触碰的可能性。
大赛的规则清晰得如同刻在纸上,每一步都透着严苛:6月20日开启报名,所有参赛者必须先提交设计原稿,只有通过评审筛选,才能拿到初赛入场券;之后要在省会中心熬过初赛(6月26日-7月5日)与半决赛(7月6日-7月15日)的两轮厮杀,最终能站上京市决赛舞台(7月20日)的,不过寥寥数人。
更重要的是,赛事声明里用加粗字体写着“绝对公平公正,严禁弄虚作假、徇私舞弊”,这行字让夏婵更安心。
她想靠自己的设计,走上舞台。
这一次,她要好好表现自己。
此刻日历页停在18日,距离报名只剩两天。
夏婵坐在书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画夹边缘那层磨得发亮的皮革,目光在一叠画稿间缓缓游移。
每张画稿都凝结着她的心血,可她知道,必须选出最能代表自己、最有生命力的那一幅。
忽然,她的视线顿住了。
那是张以樱桃为主题的画稿,纸张右下角还沾着几点浅褐色的乡村泥土痕迹,是她在大河村苏见夏家暂住时留下的。
她记得那天清晨,天刚亮就被果园里的鸟鸣吵醒,推门走去果园时,恰好看见朝阳洒在果树上,一串串樱桃挂在枝头,红得像浸了蜜的玛瑙,连风拂过都带着清甜的果香。
灵感像突然炸开的烟花,她冲回房间翻出画纸,握着笔连早饭都忘了吃,直到暮色漫进窗户,才画出这幅满是晨光与果香的稿子。
此刻再看,樱桃的渐变红里藏着朝阳的温度,枝桠的线条间仿佛还飘着晨风吹动的轻响,她甚至能想起当时鼻尖萦绕的甜意。
没有丝毫犹豫,夏婵将这幅画稿抽出来,轻轻压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就是你了。”
另一边,沈幕言的生活也悄悄变了模样。
自从和夏婵解开感情里的小风波后,他就很少回那栋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沈宅,反倒常开着车往郊区的爷爷奶奶家跑。
庭院里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荫下摆着两张藤椅,沈幕言坐在奶奶旁边,手指漫不经心地帮她择着青菜里的黄叶,语气像聊天气似的随口提了句:“奶奶,等夏婵不忙了,我想带她来看看你们。”
奶奶手里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放下菜篮,拉着沈幕言的手笑出了满脸皱纹,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欢喜。
爷爷也从屋里拿着报纸走出来,听到“夏婵”两个字,立刻凑过来坐好,连报纸都忘了翻:“这姑娘是做什么的?性格怎么样啊?”
当沈幕言说起“家境普通,但自己开了工作室,做设计特别认真”时,老两口的眼睛更亮了。
奶奶已经开始念叨着“要提前做她爱吃的桂花糕”,爷爷则摸着下巴点头:“能让你这么放在心上的姑娘,肯定是个踏实靠谱的好丫头。”
时光过得像被风吹着的书页,转眼就到了6月19日深夜,距离报名开启只剩最后几个小时。夏婵整夜没合眼,她给那幅樱桃画稿取了个名字。
《晨色中的樱桃》,此刻正将它平铺在书桌上,就着台灯的暖光,捏着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勾线笔,反复调整樱桃边缘的光影。
不是画得不好,是她想把藏在心里的心意,再揉进每一笔线条里:想让看到这幅画的人,也能从图中设计的衣服中感受到大河村清晨的阳光,闻到那阵清甜的果香。
窗外的天从浓墨般的黑,渐渐染成浅灰,又慢慢透出鱼肚白,晨鸟的啼叫像清脆的铃音掠过窗棂时,夏婵才终于放下笔。
她对着画稿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画中那颗最红的樱桃,像是在和那个大河村的清晨悄悄告别:“拜托啦,一定要帮我走到更远的地方。”
6月20日清晨,报名通道刚开启,夏婵就抱着卷好的画稿往省会中心的提交点跑。
提交点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前后都是抱着设计册、神色紧张的参赛者。
有人低着头反复翻看自己的作品,嘴里还念念有词。
有人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提到某个知名设计师的名字时,语气里满是忐忑。
夏婵却没心思在意这些,她把画稿紧紧护在怀里,胳膊肘微微弯曲着,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揣着自己多年来的设计梦,生怕稍微用力,这份心意就会碎掉。
终于轮到她时,工作人员接过画稿的瞬间,夏婵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直到看着画稿被小心地放进印着大赛logo的档案袋,封好口,她才觉得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稳稳落了一半。
她对着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提交点时,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她忍不住抬手遮了遮,嘴角却悄悄向上扬了起来。
而沈幕言那边,自从和爷爷奶奶提过夏婵后,家里的电话就变得勤快起来。
奶奶几乎每天都会打个电话过来,一会儿问“夏婵姑娘爱吃甜的还是咸的?我好提前准备”,一会儿又说“院子里的葡萄快熟了,等她来正好摘,新鲜得很”。
爷爷也会在旁边抢过电话,叮嘱沈幕言“多带人家姑娘去外面逛逛,公园啊、湖边啊都好,年轻人就该多看看开阔的景致”。
沈幕言每次都笑着应下来,挂了电话后,总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相册。
里面存着一张他偷拍的照片:那天他去夏婵的工作室,看到她正低头改设计图,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落在她的发梢,连侧脸的轮廓都透着认真,连握笔的手指都绷得带着劲儿。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夏婵的身影,心里悄悄盘算着:等夏婵忙完这场大赛,就带她去见爷爷奶奶,带她去自己小时候常去的老巷子里吃糖糕,带她去湖边看日落。
想把自己的过去,慢慢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