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鼎记》3
炽烈的橘红色火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飞溅的油滴在空中骤然凝固,仿佛时间在它们身上停滞。然后,在士兵们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这些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航空燃油液滴,其本身的分子结构开始剧烈地、逆向地重组!它们的颜色迅速由浑浊的棕黄褪去人为提炼的杂质,变得乌黑、厚重,最终在落地砸入泥泞的瞬间,竟变成了最原始、未经任何提炼的、如同沥青般粘稠黝黑的地下原油!
时间,在它们身上发生了可怕的逆流,回归了它们亿万年前沉睡于地下的原始状态。
“后退!全体后退!远离那口鼎!”王建军少将的怒吼在爆炸的余音和士兵的惊叫声中显得嘶哑而苍白。他亲眼目睹了这超越认知的一幕,铁血军人的意志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士兵们惊恐万分地后退,泥浆四溅。混乱中,不知是谁的战术手电光柱扫过青铜鼎放置的地面。只见鼎足深陷的泥泞,此刻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涟漪波及的潮湿泥土边缘,十几只原本被惊扰而跳开的、极其常见的灶马蟋蟀,它们的身体正在发生令人作呕的逆向蜕变!
坚硬的几丁质外壳迅速软化、溶解,露出内部脆弱的组织,复眼退化消失,细长的跳跃足萎缩融合……短短几秒钟,这些活生生的现代昆虫,竟在光柱下退化成了一块块形态模糊、带着远古海洋气息的灰白色三叶虫化石轮廓!然后,这些“化石”又被迅速涌上的浑浊泥浆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妖物!这是妖物!”有士兵崩溃地哭喊出来。
王建军脸色惨白如纸,雨水混合着冷汗从他刚毅的下颌滴落。眼前的景象彻底击碎了他固有的世界观。他猛地拔出配枪,指向那口在泥泞中静静矗立、散发着幽幽青烟的青铜鼎,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封锁现场!最高级别!立即…立即移送秦山核电站!用重铅容器!快!!”他的怒吼,被淹没在又一声撕裂天幕的炸雷轰鸣之中。
巨大的军用运输机在另一架武装直升机的掩护下,强行起飞。粗壮的钢索垂下,紧紧捆缚住那口被装入特制重铅容器的青铜鼎,在瓢泼大雨中摇摇晃晃地吊离了这片被恐惧笼罩的土地。当铅灰色的容器被缓缓吊入运输机敞开的舱门时,透过容器观察窗厚重的铅玻璃,鼎腹幽暗的表面似乎极其短暂地波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穿着粉色小衣服的婴儿虚影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超算中心的监控屏上,云心怀中因受惊而一直哭闹不休的囡囡,突然停止了啼哭。她含着奶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前方虚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云心低头看去,只见女儿白天在纸上的涂鸦——歪歪扭扭的暴雨线条、几个长着笑脸的圆圈(大概是饕餮纹?)、一个戴着头盔举着“焊枪”(实则是蜡笔)的小人——这些稚拙的线条,竟在鼎腹铅灰色表面如流光般一闪而逝!
囡囡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纯净无邪。她嘴里的奶嘴随着笑声,射出一道微弱却极其稳定的、如同激光笔般的光斑,穿透了机舱的昏暗,精准无比地投射在铅容器观察窗上,与那刚刚消失的涂鸦图案中“焊枪小人”头盔上的光点位置,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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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核电站,地下深处。这里是人类掌控最狂暴能量的心脏,也是最坚固的堡垒。厚重如城墙的重铅防护门在液压巨力的推动下,发出沉闷如远古巨兽低吼的“隆隆”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其后庞大、冰冷、充满几何美感的反应堆腔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恒定的低频嗡鸣是这座钢铁巨兽永恒的脉搏。
巨大的机械臂,如同神话中巨人的手指,稳定而精确地移动着。它的末端夹具,紧紧抓取着一根闪烁着幽蓝冷光、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圆柱体——高放射性衰变铀棒。腔室内,无数盖格计数器那令人心悸的“咔哒”声瞬间密集如暴雨,仪表盘上代表辐射强度的数值疯狂飙升,红色的警示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血池地狱。所有工作人员都穿着厚重的铅防护服,隔着多层防爆玻璃,屏息凝神。
林远站在主控室的观察窗前,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云心和囡囡已被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区域。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机械臂移动的轨迹上,锁定在那口被安置在腔室中央特殊基座上、此刻显得格外渺小古朴的青铜鼎。
“投入!”王建军少将冰冷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机械臂精准地将那根散发着致命幽蓝的铀棒,垂直投入了青铜鼎那幽深的、布满饕餮纹的口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就在铀棒完全没入鼎内青铜色浆液的瞬间——
“滴————————!!!”
所有盖格计数器发出的尖啸,汇成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声浪!但这不是警报!是仪器过载后瞬间归零的、代表着“无”的绝望长鸣!
主控室内,所有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抹平!8万毫希沃特…5万…1千…100…10…0!所有代表辐射的数值,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从足以瞬间杀死一切生命的峰值,垂直跌落至代表绝对安全的“0”!
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主控室和反应堆腔室。所有人都僵住了,忘记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归零的仪表,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宣告“无”的尖锐长鸣。
“成了!逆转了!它真的在逆转时间箭头!”反应堆首席工程师陈海,一个头发花白、一辈子与原子打交道的老人,猛地一把揪住旁边林远的防护服前襟,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近乎癫狂的激动光芒,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嘶哑颤抖,“林博士!你看到了吗?!铀-238!它在逆着衰变链!它在…它在逆向转变成钚!这是…这是神迹!是物理学的……”
陈海激动的话语,被一声更加尖锐、更加不祥的爆裂声硬生生掐断!
“噗——嗤——!”
并非来自仪器,而是来自那口青铜鼎!
一股浓稠如液态金属、色泽却是诡异青铜色的冰雾,毫无征兆地从鼎口猛烈喷发出来!这股冰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冰原的极致深寒,瞬间席卷了整个反应堆腔室!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脆裂声密集响起。环绕在鼎周围、用于约束强磁场的超导线圈,那由昂贵合金制成的精密部件,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闪烁着青铜光泽的白霜。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敲击,线圈上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