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幕·典身赎世:
阴影构成的星际法庭在血俑倒戈的瞬间开始剧烈崩解。构成墙壁和穹顶的浓稠黑暗如同融化的焦油般剥落、流淌,露出后面旋转的、狂暴的星云。机械姬旦那融合了薇薇安笑脸的头部,在数据流的反噬和法庭崩溃的双重冲击下,如同破碎的瓷器般炸裂开来,碎片混合着蓝色的电弧和黑色的阴影物质四散飞溅。束缚着云心母女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
凯文的身体被无数矛戈钉在空中,如同一件破碎的祭品。在法庭彻底瓦解、他即将坠入下方无垠的星渊时,一个边缘磨损、画满了稚拙涂鸦的硬壳小本子,从他破烂西装的内袋里滑落出来。
是薇薇安的涂鸦本!
本子在空中翻滚、散开。画页在紊乱的时空乱流中疯狂翻飞,如同无数只彩色的蝴蝶。那些被凯文深藏、以为早已被销毁的、薇薇安充满童真的画作,在这一刻向所有人展露了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
* 第一页: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巨大的日晷,影子如同黑龙般吞噬着高楼大厦,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的生日礼物?要大大的影子!”
* 第十三页:流水线车间,无数暗红色的陶俑正在被组装,流水线上的工人们都戴着统一的黄色安全帽,帽子上清晰地画着“凯文能源”的Logo。
* 最后一页:画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有着无数抽屉的柜子(质库)。小小的蓝色地球,像一颗弹珠,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塞进其中一个敞开的抽屉里。抽屉外面贴着一张标签,上面用红色的蜡笔写着:“赎期:永世”。旁边画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爸爸的…票票…”被云心紧紧抱在怀里的薇薇安,望着那张从凯文胸口飘出的、闪烁着不祥蓝光的电子当票,小脸上满是泪水混合着荧绿花粉的痕迹。她伸出小手,奇迹般地,那张冰冷的电子当票竟轻盈地飘落,恰好落入她的掌心。
薇薇安看着当票背面空白的幽蓝光屏,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抽出了那支猩红的蜡笔。她的小手在光屏上快速涂抹,画出了一扇歪歪扭扭、却有着明亮门框的门。门外,是璀璨无垠的星空。
画成的刹那,一声清越的乌啼穿透了时空的乱流!那只由龟甲灰烬所化的三足金乌,浑身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烈焰,如同从虚空中振翅归来!它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薇薇安手中的当票,俯冲而下,金色的利喙精准地叼住了那张闪烁着蓝光的票据,随即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鸣,化作一道焚尽虚空的烈焰流星,朝着星渊深处那轮炽热的太阳——永恒的天体熔炉——猛扑而去!
与此同时,机械姬旦彻底崩解的残骸并未消散于星云。那些流淌的青铜液、破碎的黑色晶体、断裂的齿轮,在某种残留意志的牵引下,于虚空中重新聚合、塑形!最终,凝聚成一尊巨大无比、与西安周公庙那尊一模一样的青铜日晷!它带着毁灭的余威和无尽的苍凉,如同天罚之锤,朝着下方蔚蓝星球上,成都平原的方向——三星堆遗址所在之处——轰然坠落!
轰隆——!!!
大地震颤!并非物理的震动,而是时空本身的哀鸣。在金沙遗址那宁静的黄昏中,巨大的青铜日晷如同神罚之剑,精准地、带着万钧之力,砸入祭台!最为骇人的是,那根粗大的晷针,不偏不倚,洞穿了遗址博物馆深处珍藏的、象征着古蜀王权的黄金面具眉心!
嗤——!
黄金面具眉心被洞穿的刹那,一股粘稠如岩浆、炽烈如地核之血的光柱,混合着焚烧万物的太阳真火(来自金乌的馈赠),从伤口处冲天而起!光柱撕裂云层,直抵苍穹,将整个成都平原的天空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血红!如同上古的烽火,在二十一世纪的天空,点燃了最悲壮的警讯!
三日之后。劫后余生的成都平原,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青铜器出土时的土腥气。金沙遗址,作为这场天地剧变最直接的承受者,已被严密封锁。残存的青铜日晷基座深深嵌入祭台遗址的夯土层,如同大地的伤疤。
林远站在警戒线外,手指带着敬畏和疲惫,轻轻拂过日晷基座上新出现的、深深刻入青铜的铭文。那铭文古朴苍劲,字字泣血:“周髀算尽天机日,星盗原是典身人。”(周代的髀算推演穷尽了天机,掠夺星辰的盗贼,到头来竟是典当自身之人。)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青铜镀上一层悲壮的金边。
不远处,云心抱着薇薇安,站在一处高坡上,沉默地眺望着天际。那里,由三星堆黄金面具伤口喷发出的血光烽火柱,虽已减弱,却依然如同连接天地的脐带,在暮色中倔强地燃烧着。薇薇安小小的手腕上,那个曾经带来痛苦和恐惧的“刖”字烙印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清晰、却散发着温暖金辉的烙印:“赎”。金辉流转,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温柔的力量。
“妈妈,”薇薇安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空灵,她抬起带着“赎”字烙印的小手,指向西方天际那片被血光烽火和落日余晖共同渲染得无比绚烂的晚霞,“金乌鸟…把爸爸的票票,送到太阳里去啦。”
云心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在熔金般的霞光最深处,太阳那巨大的、燃烧的轮廓边缘,一些不规则的暗斑(太阳黑子)正缓缓移动、变幻。就在某个瞬间,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人形剪影,在炽热的日珥和翻腾的黑子间极其短暂地闪灭了一下。那剪影微微佝偻着,双臂前伸,仿佛正用尽全身力气,在推动一辆沉重无比的、轮廓模糊的青铜车架。车上,似乎堆叠着无数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沉重的铱锭。
霞光如血,又似无边无际盛放的牡丹。那个身影推着载满沉重铱锭的青铜车,在太阳永恒的烈焰与黑子的阴影中,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宇宙深处,走向传说中天狼星的方向,走向那家收押了他灵魂与地球命运的——冰冷质库。
(当最后一缕血光烽火融入暮色,三星堆博物馆深处,那尊眉心被洞穿的黄金面具静静地躺在特制的修复台上。面具冰冷的内壁,在无影灯的照射下,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闪过,一个由无数细微星点构成的、指向遥远昴宿星团的复杂立体导航图,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