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在莫斯科红场无声地降临。掺着“附子”极致热性与毒性的雨滴,冰冷地渗入冬宫广场古老砖石的每一道缝隙。矗立在广场中央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雕像,那花岗岩雕琢的、威严冰冷的眼珠,突然极其诡异地骨碌转动了一下!年轻的卫兵安德烈,正忠诚地挺立在雕像旁执勤,臂章下那个代表“忠诚”的篆字纹身突然剧烈灼痛!他惊愕地低头,只见臂上的“忠”字如同被浇灌了魔水的藤蔓,瞬间暴涨、蔓延!那墨色的字迹疯狂地缠绕上他的手臂、躯干、双腿……安德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呼,整个人从腰部以下,已瞬间化成了冰冷、坚硬、毫无生机的汉白玉石柱!他年轻的面庞凝固在最后的惊骇与忠诚交织的瞬间,成为红场新添的一座悲怆纪念碑。而这仅仅是开始。雨幕笼罩下,广场上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石化魔法击中。怀抱婴儿的母亲、忘情拥吻的情侣、追逐着破旧足球的孩童……一个接一个,姿态各异的鲜活生命,在冰冷的药雨中凝固成上万尊静默的、散发着汉白玉光泽的雕像!整个红场,转瞬间化作一片死寂的、绝望的雕塑之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冬宫顶端那象征着俄罗斯帝国的双头鹰徽章,在密集的雨点敲打下,发出刺耳的“咔嚓”声,竟从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深处,露出的并非砖石结构,而是层层叠叠、排列整齐、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中药柜小抽屉!隐约可见标签上写着“附子”、“当归”、“细辛”……抽屉在暴雨的冲击下微微震动、碰撞,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咚…咚…”声,如同古老编钟在幽冥中奏响的葬歌。
连锁反应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近地轨道。“方舟实验室”的舱体被那些融合了“愈”与“疫”的水母状寄生虫群啃噬得千疮百孔。当饱含“大青龙汤”、“附子汤”等复合药性的暴雨洪流,在真空压差的作用下疯狂灌入空间站破口的瞬间,舱内所有漂浮的、由“死”字变异而成的寄生虫骤然停止了蠕动!它们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壳,亿万冰珠在失重舱内悬浮、碰撞,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下,化作一场毁灭性的、由坚硬冰雹组成的金属风暴!冰雹狂暴地撞击着舱壁、仪器、人体……钛合金的内壁被凿出无数深坑,坑洞的边缘竟诡异地扭曲成《伤寒论》篇目的古老文字!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仪器爆炸声、绝望的惨叫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凯文在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光和四处飞溅的碎片中挣扎,氧气面罩的警报发出催命的尖鸣。他瞥见一个漂浮而过的银色药剂箱,里面是仅存的、未经使用的原始“汤刑”药剂。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扑过去抓住箱子。就在他抓住箱子的瞬间,一颗边缘锋锐如刀的“死”字冰雹擦着他的耳际呼啸而过,狠狠凿在他身后的舱壁上,留下一个深深凹陷的、字形清晰的“太阳病篇”!
“呵……”凯文看着那冰铸的篇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被黑色石油覆盖、只剩两个蛇牙孔洞的“贪”字,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癫狂的惨笑。他猛地扯开胸前的衣物,露出那两个幽绿的孔洞,然后抓起一把漂浮在眼前、因低温而僵死的“死”字寄生虫,狠狠地、决绝地塞进了自己胸口的孔洞之中!
虫尸接触到他体内那粘稠、活物般的黑色石油的瞬间,在真空的绝对低温下猛地炸开!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璀璨夺目的金粉无声地爆散开来。奇异的是,这些金粉并未飘散,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凝聚,在凯文面前冰冷的舷窗上,蜿蜒勾勒出一道微缩却气势磅礴的万里长城光影!长城的砖缝之间,两个古朴的篆字“仁心”如同活物的血管,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搏动着,散发出微弱却温暖的金光。就在这道象征着某种古老意志的“仁心”长城光影出现的刹那,一艘紧急靠近的救援舱捕获钩牢牢锁定了凯文所在的残骸。舱门关闭加压的瞬间,救援舱内的医疗屏自动扫描过凯文的身体,数据显示:他胸口那覆盖“贪”字的粘稠黑色石油状物质,连同那两个蛇牙般的孔洞,已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淡绿色的、薄荷叶形状的疤痕,像一枚来自远古的赦免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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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埃菲尔铁塔顶端承受着最后一场也是最狂暴的“药雨”冲刷。塔身蚀刻的整部《金匮要略》狂草经文,在雨水的持续侵蚀和某种内在力量的冲击下,如同干燥的树皮般大片大片地剥落、碎裂,坠向下方奔流的塞纳河。剥落的经文之后,露出的不再是钢铁骨架,而是锈迹斑斑、结构扭曲的钢架所构成的、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听诊器轮廓!它冰冷的、锈蚀的耳件指向阴沉的天空,胸件则沉重地指向下方死寂的城市。
战神广场上,那座由卫兵安德烈化成的汉白玉石柱雕像,在持续不断、蕴含着复杂药性的雨水冲刷下,突然开始剧烈地震颤!他腿部坚硬的汉白玉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裂响,细密的裂纹蛛网般蔓延。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一个巨大、沉重、闪烁着冰冷青铜光泽的听诊器胸件,竟如同新生的巨笋,从他石化的心脏位置破膛而出!青铜的听诊器直指苍穹,在雨中反射着凄冷的光。
仿佛是这破膛而出的青铜听诊器发出了无声的指令,塞纳河两岸,红场废墟,里约的贫民窟,东京的街巷……全球各地,那数十万尊在药雨中化为汉白玉的绝望雕像,在同一时刻,身体表面都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青铜听诊器,如同不屈的生命之芽,刺破冰冷的石膏躯壳,从他们的胸膛、额头、掌心……破体而出!千千万万的青铜听诊器,在覆盖全球的雨幕中,无声地朝向天空。塞纳河浑浊的水面被密集坠落的雨滴和破石而出的听诊器不断敲击,无数细微的涟漪扩散、碰撞、叠加,竟在这自然的混乱中,奇异地汇聚成德彪西《月光》那空灵、忧伤而又蕴含无尽希望的旋律,在巴黎,在全球的死寂之上,幽幽回荡。
北京实验室,死一般的寂静。穹顶的星河数据流早已黯淡,只有中央屏幕闪烁着最终统计的冰冷字符:全球石化雕像数量 - 320,000;听诊器治愈转化率 - 100%。艾拉跌坐在控制台前,过度消耗的心力让她如同虚脱,头发被溅落的药剂粘结成缕,结满了白色的盐霜。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既是审判,也是唯一的、带着血腥气的救赎证明。
林远缓缓走到操作台边,手指颤抖着,从一堆散落的仪器残骸中,捡起一支已经扭曲变形、部分融化的药剂管。残留的药液早已凝固,在管壁内部,粘附着一片薄薄的、石油凝固后形成的深黑色剪影——那是凯文最后的侧影。林远将药剂管举到眼前,透过穹顶透入的、劫后第一缕稀薄而苍白的晨光,他瞳孔猛地一缩。那石油剪影的嘴角轮廓,在光线下清晰地弯曲着,形成一个无比熟悉、带着穿越千年尘埃的悲悯弧度——竟与最初在沸腾药液中浮现、发出警告的张仲景虚影,一模一样!
阳光艰难地穿透弥漫全球的稀薄药雾,如同金色的利剑,刺入这死寂的实验室,最终落在地板一角。那里,静静躺着小女孩朵朵那个燃烧殆尽的蜡笔素描本。焦黑的灰烬边缘,在阳光的勾勒下,几道稚嫩而清晰的炭痕显现出来,如同孩子最纯真的祈祷:
“医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