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夜变的釉色呼吸》2
“大观三年制,验真请扫”。
老李彻底石化。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光柱滚向墙角,照亮了一堆蒙尘的锦盒。他呆呆地看着那悬浮的、闪烁着未来科技光芒的古老凭证,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大观三年?宋徽宗?扫?扫什么?拿什么扫?!他口袋里那部最新款的国产智能手机,此刻像个冰冷的笑话。
“故宫陶瓷馆发生严重异常事件!重复,故宫陶瓷馆发生严重异常事件!文物活化!请求紧急支援!请求紧急支援!” 林远对着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嘶吼,声音在瓢泼大雨和刺耳的警笛声中几乎被撕碎。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印着“国家文物异常事件应急处理中心”标志的黑色越野车咆哮着冲过积水,轮胎激起两道浑浊的水墙,狠狠甩在紧闭的故宫西华门铁栅栏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门内,几名穿着雨衣的值守人员如同惊弓之鸟,正拼命试图锁死那道象征性的铁链。“开门!应急中心!”林远探出头吼道,雨水瞬间灌进他的脖子。看清车牌和证件,铁链哗啦落下,沉重的宫门被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越野车咆哮着挤了进去,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金砖地面,朝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方向疾驰。
陶瓷馆。这里已不再是庄严肃穆的艺术殿堂,而是一锅煮得沸反盈天的、怪诞离奇的魔幻浓汤。
刺鼻的水汽混合着浓烈的、无法形容的矿物质灼烧气味扑面而来。最触目惊心的是展厅中央:一只明代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足有半人高,此刻瓶口正死死“咬”住了天花板上垂下的消防喷淋头!破裂的水管中,高压水流狂喷而出,然而那清澈的自来水一进入梅瓶的“口”中,再喷涌出来时,竟已化作浓稠得化不开的、钴蓝发亮的液体!这诡异的“钴蓝瀑布”轰然倾泻在地面,如同一条暴怒的蓝色河流,裹挟着惊慌失措的人们丢弃的鞋子、背包,在展厅里肆意横流。
“我的手机!还给我!”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带着哭腔尖叫。她正徒劳地追赶着一尊动作灵活得惊人的唐三彩胡人俑。那胡人俑深目高鼻,脸上还带着千年不变的釉彩笑容,此刻却像NbA球星附体,正娴熟地拍打着从女孩手中抢来的最新款智能手机。更诡异的是,手机的扬声器里,竟以最大音量循环播放着一段节奏强劲的电子合成版《胡旋舞》配乐,还伴随着一个字正腔圆、毫无感情的AI女声教程:“注意胯部发力…转圈…一哒哒,二哒哒…保持微笑…”
混乱中,一个更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撞入林远的视野。一只威风凛凛的警犬,此刻正夹着尾巴,发出委屈的呜咽,在积水的展厅里狼狈逃窜。追在它身后的,赫然是两只蹦蹦跳跳、只有巴掌大小的成化斗彩鸡缸杯!那杯子小巧玲珑,杯壁上的公鸡母鸡图案鲜艳欲滴,杯沿还描着细细的金边。它们此刻却像两只愤怒的小鸟,精准而执着地啄咬着警犬那蓬松的尾巴尖毛。每一次啄击,杯身上就飞快地闪过一行行半透明的、如同网络弹幕般的文字:
“大胆刁犬!扰朕清梦!”
“朕的斗彩蟋蟀罐何在?速速寻来!”
“再吠!再吠啄秃尔尾!”
林远嘴角抽搐了一下,荒诞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对着通讯器吼道:“各组汇报情况!云心,你在哪?找到你女儿了吗?”
通讯器里传来云心急促而略显失真的回应,背景是巨大的水声和人群的惊呼:“我在陶瓷馆东侧!小雅…小雅她没事!但她…她在积水里玩那些碎片!天啊,那些碎片…林远,这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科学家面对未知时特有的、混杂着恐惧与极度兴奋的颤抖。
“碎片?”林远心头一紧。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瞬间锁定了目标。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小身影,正蹲在靠近展柜边缘的一处浅水洼旁,对周遭的末日景象恍若未闻。她身边散落着几块刚从地上捡起的、边缘锐利的瓷器残片。她的母亲,古陶瓷物理修复专家云心,正试图把她拉起来,但小女孩却固执地用手拨弄着水洼里的积水,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边缘带着天青色釉的瓷片,放入水中。
“小雅!听话!快起来!危险!”云心焦急地喊着,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妈妈你看!”小女孩小雅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惊奇,指着水洼,“亮晶晶的,像星星!这块蓝色的,要放在这里…”她又拿起一块瓷片,专注地放入水中,调整着位置。水洼里,几块大小不一的钧瓷碎片,正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它们边缘的釉色在应急灯混乱的光线下,折射出幽秘的光。
林远刚想冲过去,一声更加凄厉的狗嚎和人群的惊呼让他猛地回头。只见那两只紧追警犬的斗彩鸡缸杯似乎玩腻了,突然一个急转弯,如同两颗出膛的彩色炮弹,径直朝着林远的面门撞来!杯身上弹幕狂闪:“挡驾者死!”“护驾!护驾!”
林远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向侧面一个狼狈的翻滚。“砰!砰!”两声脆响,鸡缸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撞在身后展柜的防弹玻璃上,留下两个蛛网般的白印,然后滴溜溜滚落在地,杯身上的弹幕瞬间熄灭,仿佛耗尽了能量,安静得像两个普通的古董杯子。
林远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目光 再次投向云心母女的方向。这一次,他看清了水洼里的景象。小雅已经将最后一块边缘带着天青色釉的碎片放入了水洼。那几块碎片,边缘并不规整,像是从不同器物上崩裂下来的,釉色也深浅不一,有月白、天青、玫瑰紫的斑驳。它们静静地躺在浑浊的积水里,彼此之间隔着浅浅的水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