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星律师团与脑脊液砖块》1
续上:
他重金聘请的精英技术团队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紧急联系世界各地的古汉语专家、历史学者甚至考古学家,通过时断时续、画面边缘不断有篆文误差校正码闪过的视频电话(幸运的是,视频通话功能虽然卡顿,但尚未完全篆化,只是对方背景偶尔会变成虚拟的夯土墙)来充当“实时翻译”,试图理解系统到底在显示什么,指令该如何下达。指挥中心内一片混乱、荒诞和滑稽,高科技的傲慢与精准在古老文明的强制编码面前荡然无存,变得笨拙而可笑。
凯文脸色铁青地看着这场由他自己亲手点燃、却迅速失控的闹剧和灾难。他预想到了风险,但没预想到风险会以如此荒诞、如此具有文化颠覆性、如此难以控制的形式出现。这力量确实远超想象,但它像一匹未被驯服、甚至未被理解的洪荒巨兽,第一步就先狠狠地将试图骑乘它的骑手甩下马背,并开始肆意践踏周围的一切文明庄稼。
“稳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稳住系统!破解它!翻译它!控制它!”他对着通讯器低吼,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手下们焦急万分的讨论声和视频通话里古汉语专家慢条斯理的“此字应是‘隘’(ai),关隘之意,或指关键节点……”的解读声中。一股强烈的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织女星律师团与脑脊液砖块》1
就在地球文明陷入一场既滑稽又恐怖、既现实又超现实的数字泥石流,数十亿人都在努力适应一个被强制“秦篆化”的怪异世界时,织女星文明对于凯文那鲁莽“燧火”计划的“正式回应”,以一种超出所有人想象力和预料的、充满冰冷秩序感的方式,精准抵达了地球。
数颗散发着柔和而不祥的紫黑色光芒的“陨石”,拖着华丽而诡异的能量尾焰,划破地球的大气层。它们的行为完全违背了人类已知的物理规律和轨道动力学,如同拥有最高优先级的“特权快递”,精准地、优雅地避开了地球上所有国家的太空监测网络、导弹防御系统和近地轨道拦截平台。它们仿佛自带“无视权限”的标签,径直朝着预定的、极具象征意义的坐标坠落。
它们无声地坠落在联合国总部大楼前的广场上,砸出一个个光滑如镜、边缘熔融的坑洞,却没有激起一丝尘土;坠落在北京紫禁城太和殿前那巨大的石板广场上,惊得一群栖息在古老飞檐上的乌鸦呱呱乱飞,打破了皇城的肃穆;坠落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前的反思池畔,池水剧烈荡漾,倒映着那不详的紫色光芒;此外,莫斯科红场、巴黎埃菲尔铁塔下、伦敦白金汉宫前、新德里印度门前……几乎所有主要国家的政治或文化标志性建筑前,都迎来了这样一位沉默而令人敬畏的不速之客。
陨石落地时悄无声息,并非想象中的撞击爆炸。它们的外壳如同精心设计的机械花朵,在弥漫的、带着臭氧味道的微小尘埃中优雅地、一层层地旋转打开,露出内部精密无比、非人类工艺所能企及的结构。没有硝烟,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高级别的科技展示。
从中走出来的,并非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外星侵略者士兵,也不是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恐怖异形。而是一群……律师。
他们大约十余人,穿着剪裁极其合体、风格怪异、闪烁着微妙金属光泽的暗紫色律师袍,袍子上绣着复杂的、仿佛生物电路图又似旋转星云的银色纹路,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流光溢彩。他们体型修长,比普通人类高出至少两个头,外形略似螳螂与章鱼的结合体——有着纤细而关节分明、显得异常灵活的肢体,但头部则更接近章鱼,拥有数条灵活摆动的、顶端生有细小感知瘤的触须状附肢,皮肤呈现出一种光滑的、仿佛深海鱼类的灰紫色,看上去既坚韧又脆弱。他们每人都戴着一只覆盖右眼的单片数据流眼镜,镜片上瀑布般流淌着发光的信息符号,手中提着超薄的光子记事板,姿态一丝不苟。
为首的那位大律师,体型更为高大,律师袍的纹路也更为繁复精密,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举止冷静得近乎冰冷,每一步都精确得像用最精密的尺子量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并未使用任何可见的扩音设备,而是直接通过一种强大的、温和却无法抗拒的脑波,向全球范围内所有拥有基本听觉能力的生物进行广播,语气专业、清晰,不带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宣读一份司空见惯、例行公事的法律文书:
“尊敬的地球文明代表们。午安。以织女星天工联合体理事会授予的权限,我等——织女星天工联合体首席律师事务所成员,正式就‘长城量阵’工程项目,合同编号:Gc-221bq,的款项支付问题,向贵方递交催款通知及相关法律文件副本。请贵方授权代表于标准时间一小时内,于联合国主要会议厅内接收文件并进行初步磋商。逾期未至,将视为贵方放弃当面陈述权利,我方将依据合同条款规定,自动进入下一阶段追偿程序,不再另行通知。”
这则广播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箍紧了所有听到它的人的心脏。不是战争威胁,不是武力炫耀,而是……法律程序?一种令人窒息的、更高级别的、建立在绝对力量基础上的文明秩序感扑面而来,让人类惯常的国际政治博弈显得如同儿戏。
联合国大楼内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各国代表在短暂的极致震惊后,不得不强压住内心的惶恐,进行紧急磋商。最终,一支由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代表、联合国秘书长以及被紧急召集的、脸色苍白的国际法专家组成的团队,怀揣着巨大的不安和疑虑,如同走向审判台般,走向最大的会议厅。全球媒体的镜头,克服着篆化网络的严重干扰,想尽一切办法将信号聚焦于此,尽管传输回去的画面时常夹杂着跳动的篆书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