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人赶着驴车走在最前头,里正带一家子跟在最后。
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到柳老婆子的骂嚷声。
里正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大儿子赵树凑来,冲着最前头的两辆驴车努努嘴:
“爹,你不介意?”
一般来说,带路这种事,都是里正来干的。
被爹牵着的月芽眨眨眼,懵懂地看向爷爷。
里正瞅大儿子一眼,推开他的脑袋:
“别搁这儿讨骂,我没出过天海县,也没那么多人脉,更没念过书,连图都看不懂。
让我带路,不如让许家人来。出了什么事,我来顶上,我替他们撑腰。”
他低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琢磨着这种事?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
赵树挠挠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心里头起疙瘩嘛……”
里正懒得搭理他,摆摆手让他专心赶路。
逃荒一个时辰,还能坚持。
逃荒两个时辰,咬牙还能硬撑。
逃荒三个时辰,晌午太阳正毒。
许悦溪走得头晕眼花,中途还在驴车上搭过一段路,都快吃不消了。
这比大学军训时拉练还要艰难数倍。
军训拉练总有个盼头,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走到哪里结束。
逃荒就不同了。
不止肉体上受罪,心理折磨更深。
一走出山北村,后头源源不断传来质疑不安和小孩的哭闹。
没人知道逃荒好,还是不逃更好。
没人知道许家制定的路线可不可行,包括除了许悦溪一家的其他许家人。
等到太阳一出来,一行人不再费口水,只顾着埋头赶路了。
许悦溪擦了把汗,仰起头看看太阳,再看前头就有个合适的落脚地,朝大哥招招手。
许空山不用说也知道她的意思,跑到队伍后头,和里正商量了下休息的事。
里正捶了下腰,看看周围的环境:
“大家到前头休息,喝口水吃个饭!恢复一下力气再走!”
这话一出,不少人强撑起一口气。
挺直和秋收稻谷一样弯了的腰,拖着稍稍轻松些的脚步,加快速度来到前头林子里,随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
甚至有人原地一瘫,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许悦溪解开水囊克制地喝了两口,再将水囊递给娘亲。
程瑶喝过后,转交许仲。
许仲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谨慎喝了一小口后,递给许空山。
许空山擦了把汗,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掂量了下空了小半的水囊,扭头看看林子,招呼正照顾两个弟弟的许望野:
“我到林子里找找有没有野果之类的,一起去?”
许望野想也不想答应下来。
许老三看看周围的环境,跟着起身:
“这地方我来过,再往前就是青山村,青山村有条小溪流经,我带路去打几桶水,留着路上喝。”
还没入夏,晌午太阳就这么毒。
下午只怕更热。
不能不提前做好准备。
许老三在山北村和好些人家的关系都不错,他一发话,好几个人挑起木桶跟上。
其中就有李木匠和林陵。
许家人商量过后,这一次让许老汉和许闻风去打水。
下一次再轮到别人。
落脚地总得多留几个能打的人。
许闻风来到驴车车窗边,和郑袖说了一声后,听着小明澄软软的哭声,心软成一片。
郑袖全程坐在驴车里,有些不舒服,但不多。
她瞪了眼盯着女儿傻笑的许闻风:“你把娘请来,请她抱澄澄到车厢外透透气。
还有,别发呆了,三叔喊齐了人,都要去打水了。”
许闻风回神,下意识伸手要抱明澄。
郑袖嫌弃:“一身的汗,臭烘烘的,别抱我的澄澄。”
许闻风悻悻,只得请来孙禾,看着郑袖小心将裹在襁褓中的明澄递给娘,他挑起水桶,扭头追上快要走远的一行人。
许悦溪全程看着,颇觉好笑。
程瑶抄起蒲扇慢慢给她扇风,轻声道:
“走了一上午,出临海镇的范围了吗?”
许悦溪回想了下三叔说的青山村,翻出地图瞅了瞅:
“没呢,这才到哪儿。”
程瑶看看正在起火的许仲:“唉。”
得亏没有刚一穿越就逃荒。
这做足了准备,都逃的如此艰难,更别说当时一穷二白,还欠着一屁股债了。
她叹完气,把蒲扇塞到许悦溪手里,去给许仲搭把手了。
昨天晚上他们就商量好了,许老大许仲和许老三三家各做各的饭。
人太多。
尤其许老大一家。
何秀云不想压榨许仲,拍板自家做自家的饭一事,她和许老汉则跟着许仲一家吃。
——没有别的原因。
许老大和许老三两家供养她和许老汉多年,也该轮到许仲一家了。
许仲倒是没什么意见,不就做个饭嘛,习惯了。
程瑶本来还以为要把做饭的活分给许仲,一听娘分工这么公平,当即没了意见。
许悦溪扇蒲扇扇了一会儿,手有点酸,招呼乖乖坐在树底下的大川和大海,拿两块肉脯贿赂他们给她扇风。
两人正饿着,又听许悦溪要求立刻吃了,偷偷瞅一眼熟练哄着澄澄睡觉的娘亲。
见娘点了头,大川大海飞快将肉脯塞进嘴里,接过蒲扇,商量好后轮流给许悦溪扇风。
程瑶空闲时看了一眼,见许悦溪跟个大爷似的眯起眼享受,无奈摇摇头。
没多久,林子里到处弥漫着煮熟稻谷的香味。
许仲做的青菜肉沫粥,更显清香。
许悦溪接过爹端来的碗,叫停两个小孩,让他们也去吃饭。
许老大家今天是许朝晴两口子下厨,做的非常简单,熬了一大锅红薯煮稀饭。
晾凉时凝成的米油最有营养,都舀给了刚生产完不久还没恢复元气的郑袖。
程瑶给许老汉和许空山各留了一碗饭后,剩下的肉沫粥,也给了郑袖。
许老三一家看在眼里,倒没什么想法。
被嘴多的嘀咕两句,也不过笑了笑,没有应和。
许悦溪喝完粥一抹嘴,刚想吃个果子解解渴,许空山带着许望野,各自捧了一兜野果回来。
“喏,只摘了一堆桑葚,别的都没找到。”
许悦溪笑眯眯谢过大哥,抓了一小把桑葚吃着。
目光悠悠望向郡城的方向。
不知道她姐现在在干什么。
郡城,
许凝云正被池青劝着留在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