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溪得了娘亲恩准,可以不用上学后,高兴得就差在庄子隔壁那十亩地里打个滚了。
然而仅仅过去半个月多一点,位于明潭村的十亩地就被垦过荒、翻了地、种上庄稼。
倒不全是许老大许老三和许老汉的功劳。
三人甚至还有点欲哭无泪——先前可是说好了,他们给许仲种地,就抹了两家分别借的一两银子。
可是谁让许老汉嘴里没个把门的,和吕惊一家说说也就算了,还跟李木匠两兄弟提起这事。
李木匠两兄弟正发愁不能报答许空山一家的恩情。
想想看,一提醒提前逃荒,助他们避开重重危险,甚至还在没粮吃时,许家还曾接济过他们。
二来,许家低价卖了辆马‘车’给他们,虽说是土匪寨里抢来的,但真卖出去也能赚上十几两银子。
最后就是许仲看他们一时没有找到糊口的活计,花钱请他们装修整个庄子,并让许空山带着他们打板凳和两层大圆桌。
更别说许闻风还听了许悦溪的话,请两人的娘亲和李木匠的娘子张巧儿到许记食肆干活。
虽说许悦溪一问起就狡辩,说什么是怕奶奶何秀云一个人在城里没个聊得来的,但李家两兄弟自问承了许家,尤其许仲一家天大的恩情。
——这可是真金白银地给啊。
李木匠两兄弟和家里人商量过后,便跟着许老大和吕惊四人,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到庄子旁边种地。
许老三说尽了好赖话,怎么劝怎么赶都不走。
再有就是李木匠的兄弟李敦,现被冯船请去建房子。
他每天上工比别人晚上一会儿,别人可不就好奇地问上一嘴?
李敦也是个大嘴巴,全给兜了出去,不止被分到冯船那村的山北村山南村的人都知道了,就连隔壁村的两个里正和何知问一家,以及另外几个村子的乡亲都听说了。
潭州城里的活计可不好找。
谁家里还没个有心去找活计,偏偏因年纪太大又没本事不得不留在家里干着急的老头老太?
这下子,程家二老、两个里正的老爹、王栓子的爹娘、周坎他爹、老刘他爹,甚至林秀才的爹……一窝老头老太赶来帮着种地。
不让干还急眼,说什么没银子也没粮食,只有一身力气,全当偿还许仲一家在逃荒路上的扶持帮助。
许仲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这么一来,许老汉可就不高兴了,还得发愁怎么还银子,整天吹胡子瞪眼的,看谁都不顺眼。
好在十亩地赶着秋日来临前种完了。
许悦溪和温博文道明自个儿的打算后,温博文沉默良久,没有多劝,只摸着许悦溪的小脑瓜:
“你自己有主见就行,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和何邦本事不大,再不济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许悦溪嗯嗯点头,这才想起好些天都没听到过何秀才的去向,便问了问。
温博文:“他好歹也是个秀才,被我安排在学堂里,给还没开蒙的小孩开蒙呢。”
说句实话,温博文一开始不太想徇这个私。
偏生潭州局势复杂,他也怕何邦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再有何邦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活计,到官府登记过后,官府的人主动上门规劝。
说什么何邦到底是个秀才,温博文安排他进学堂不算徇私,不必如此严苛。
温博文只得在女儿泪盈盈的目光中,将人安排进了学堂。
罢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都快习惯给废物女婿收拾烂摊子。
好歹何邦还有几个优点,一是脸,二是听话,三嘛,就是还算刻苦。
最后一点,何邦苦练了一手好字。
不然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将何邦拉扯成秀才。
许悦溪偷偷在心底比对了下许望野和何邦,又觉得未免太看低野堂哥了。
野堂哥还不至于沦落到当赘婿才能当上秀才的地步。
许是那句话说得对,背后不能说人长短。
这不,许悦溪欢欢喜喜写了封退学申请书,从学堂退了学后跑到长街闲逛,突地看到何秀才何邦,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拉拉扯扯进了一处巷子。
嚯!
大瓜!
许悦溪立马跟上,偷摸跟在后头。
她这可不是偷听,而是出于对温家的关心。
温博文现下可是野堂哥的先生,也和她有过近半个月的师生情谊。
温先生的女儿后院起火,她可不得探探情况?
两人专注拉扯,没有注意到许悦溪。
许悦溪听了一会儿后,大概明白了。
那陌生女子似是出身潭州城里某个中等家族,夫君出意外没了,她便继承亡夫的家产,带着女儿回娘家当起有钱有闲的寡妇。
某次来学堂接女儿回家时,一眼相中容貌俊美的何邦,假借关怀女儿的名义,暗戳戳接近他。
何邦也不知道是缺根筋还是想享受一把刺激的感觉,并未明面上拒绝。
见过几次后,那寡妇觉得时机差不多,便借口女儿发了高热,总念叨着何先生,请他过府一趟。
何邦半道上品出不对,跳下马车跑回长街,不想还没进学堂,就被抓住了。
那位美艳寡妇捏着何邦的下巴,眉眼弯弯:
“我知道你成了亲,有妻有子,可那又如何?你娘子的爹也就是个秀才,不能给你任何助力。
你若与她和离从了我,我就想法子将你弄进南川书院,请名师大儒教导,旧书古籍、文房四宝……乃至当个小官,都不是什么问题。
‘五十少进士’,何郎,你还年轻,当真就想一辈子当个落魄秀才不成?”
何邦用力甩开她的手,郑重地道:
“莫夫人还请自重,是人都有野心,我自是不想永远只是个秀才。”
莫夫人眉梢微挑,本以为何邦答应了,不想他话风一转:
“但何邦更明白,没有娘子和岳父,就没有我的今天。
莫夫人,我说句难听的,若何某不是秀才,亦或是个四五十岁的俊朗秀才,你可会瞧得上我?”
莫夫人没有吭声。
何邦却已有了答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自嘲地笑道:
“何某能考上秀才,全托了娘子请岳父苦心教导;何某能活得如此体面,得亏娘子在家里替我操持,替我照顾一儿一女,我又岂能弃他们不顾?”
许悦溪在墙角轻轻点头,心说何邦还算清醒,有自知之明。
就在她打算离开时,突地听那位莫夫人提起许记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