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头目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仔细查验了路引，又看了看队伍后面推着的几辆盖着油布的独轮车：“车上拉的什么？”
“都是一些山里的干货，蘑菇、木耳什么的，还有给亲戚带的年货。”王三水笑着解释。
兵丁示意手下上前粗略检查了一下，也不敢为难，毕竟看着领头之人穿着非富即贵，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若不是最近上面要求的严，早就直接放行。挥挥手：“进去吧！城里最近不太平，太守……呃，上面有令，严查奸细，晚上早点回客栈，别惹事。”
“晓得晓得，多谢军爷提醒！”王三水连连点头。
顺利进城后，章向北发现城内的情况比城外看到的要复杂。街道两旁只有一部分店铺还开着，有的房屋甚至还是一片废墟。行人也不多，都是匆匆忙忙。脸上没有一丝要过年的喜悦。他还注意到，街上有几队郡兵在巡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老爷，咱们是先找客栈安顿，还是……”王三水压低声音询问道，神情也比之前谨慎了许多。眼前的泗洲县，和他记忆中风平浪静的老家已经不太一样了。
章向北看了一眼马车，芸娘正紧张地透过车窗向外张望，显然也感受到了城内的紧张气氛。
“先办正事。”章向北果断道，“直接去茶馆。”他不想节外生枝，尽快完成芸娘的心愿，也能早点摸清情况。
“老爷，到了，就是这儿。”王三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芸娘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望向那熟悉的招牌和略显萧索的门脸，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章向北对王大强使了个眼色。大强立刻带着两名青壮分散在茶馆周围，看似随意地警戒起来。
章向北对芸娘温和地说道，“进去吧，老爷我陪你一起。”
章向北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二强，示意他在外等候。他陪着芸娘，走向那间挂着“王氏茶馆”招牌的铺子。王三水也赶紧跟在一旁。
芸娘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推开了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茶馆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后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费力地擦拭着桌椅。听到门响，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而疲惫地说道：“客官抱歉，小店今日……今日不营业……”
这声音虽然苍老了许多，但芸娘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正是她的父亲王德！
“爹……”芸娘哽咽着唤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那擦拭桌椅的身影猛地一僵，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王德缓缓转过身，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芸……芸娘？是……是你吗？我的女儿啊！”王德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踉跄着向前几步，几乎要摔倒。
“爹！是女儿！是女儿回来了！”芸娘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与老父亲抱头痛哭。她怀中的柳儿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小声地啜泣起来。
章向北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打扰这感人的重逢。他打量着这间茶馆，内部陈设简陋，桌椅破损了不少，地上还有些未清理干净的碎瓷片，墙角甚至能看到一些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污渍，显然这里不久前经历过骚乱。
王三水也在一旁偷偷抹了抹眼角，想起了自己那因为逛窑子，马上风死了的老爹。
哭了半晌，王德才稍稍平复情绪，他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仿佛怕她再次消失。这时，他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气度不凡衣着华贵的章向北和看起来像是随从的王三水。
“芸娘，这位是……？”王德有些疑惑。
芸娘连忙擦干眼泪，介绍道：“爹，这位是章老爷，是……是女儿的恩人！若不是章老爷，女儿和柳儿恐怕早就……”
她又转向章向北，感激道：“老爷，这就是我爹。”
章向北上前一步，对着王德微微颔首：“王老丈。”
王德见章向北虽然年轻，但气度沉稳，目光锐利，身边跟着的人也都透着精悍，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小老儿王德，见过章老爷！多谢章老爷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着就要跪下。
章向北伸手虚扶了一下：“老丈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他的目光扫过凌乱的茶馆，“我看贵店似乎……遭过变故？”
王德闻言，脸上露出悲愤之色，长叹一声：“唉……章老爷明鉴。前些时日，郡里……赵太守的人马来县里征粮抓丁，我一家老小躲进地窖，好不容易躲过此次灾祸。”
说到此处，神情悲苦。
“却没想到…这天杀的黄家看着兵马退去，竟然趁火打劫，挨家挨户上门收取房契。原本价值百两的房屋，只出五两银子就要强买强卖。老朽的老伴被推搡在地，儿子气不过与其管家争吵了几句，就被其手下家丁殴打抓了回去，昨日放下话来，今天要是看不到房契就要打死小儿。
王德说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这黄家……这黄家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平日里就欺行霸市，如今趁着兵灾，更是无法无天了！我那苦命的儿啊……”
芸娘听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父亲的胳膊：“爹！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弟弟他……”
章向北气抖冷。
“好，好一个黄家。”章向北的声音平静，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趁火打劫，竟敢打到本老爷的头上来了。”
王德和芸娘都愣住了，有些没明白章向北话里的意思。
“王老丈， 你是芸娘的父亲，芸娘又是我的女人，如此一算，这黄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抢本老爷的银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
他这番强盗逻辑，听得王德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