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和我。”
周文斌的话,像带着倒钩的鱼线,抛向林夕,诱饵是关乎最终真相的铁证,以及父亲那或许尚存一丝转机的命运。钩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那幽深未知、如同巨兽咽喉的地下通道。
远处的老严通过微型耳麦发出警告,声音紧绷:“林夕,不要答应!他在拖延时间,或在制造单独接触的机会!危险!”
林夕的目光与周文斌对视着。他那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之下是疯狂的漩涡,是一种赌上一切的笃定。他知道她无法拒绝。对真相的追寻,对父亲那复杂难言的情感,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愿在最后关头退缩的勇气,都驱使着她。
她想起了陈默。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做?他一定会用最激烈的方式反对。但他也会理解,有些路,明知道危险,也必须走下去。
“好。”林夕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响起,清晰而稳定,“我跟你去。”
她没有去看周文斌脸上那计谋得逞般的微妙表情,而是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麦克风,用只有老严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道:“严组长,给我二十分钟。如果超时没有我的消息,或者听到异常动静,请立刻行动。”这是她能为自己争取到的、唯一的保险。
通往地下应急通道的入口,被半堵摇摇欲坠的混凝土墙遮挡,锈蚀的铁门早已变形,只能勉强推开一道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比外面更加浓重、混合着陈年霉味、潮湿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试剂固化后气味的冷风,从门后黑暗的深渊中倒灌出来,令人作呕。
周文斌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强光手电,动作依旧从容不迫,仿佛不是走向绝路,而是去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他率先侧身钻了进去。
林夕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通道内异常狭窄,脚下是积年的尘土和碎石,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手电的光柱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两侧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布满了苔藓和蛛网,一些老旧的、早已失效的线路管道如同僵死的蛇虫盘踞其上。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十年前那个灾难发生的瞬间。
周文斌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脚步不停,沿着向下倾斜的通道坚定前行。他的背影在晃动的光柱中,显得既孤绝又诡异。
“害怕吗?”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回响,带着一丝嘲弄。
林夕没有回答,她的全部精神都用于警惕周围的环境,以及前方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她的手悄悄伸进口袋,握住了陈默给她的那个微型通讯器,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十年前,这里可是整个厂区的中枢神经。”周文斌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一种缅怀往昔“辉煌”的怪异感,“所有的数据,指令,都从这里发出。可惜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指的,显然是坚持原则的陈建国。
“那不是老鼠屎,那是守住底线的人!”林夕忍不住反驳,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文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没有争辩。
他们下行了一段距离,通道开始变得宽敞,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带有圆形转盘的防爆密封门。门上喷着醒目的“辐射危险”、“非授权禁止入内”的褪色标识,但门锁似乎已经被某种暴力手段破坏过。
“就是这里了。”周文斌在门前停下,用手电光照着那锈迹斑斑的转盘,“当年爆炸发生后,应急系统自动锁死了这里。后来……为了取出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我们不得不花了点力气。”
他用力转动转盘,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的空间不大,像一个金属包裹的盒子。里面没有窗户,空气污浊不堪。正中央,摆放着一台样式极其老旧、如同上世纪产物的巨大计算机服务器机柜,机箱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纠缠的线缆和积尘。而在机柜旁边,有一个小巧的、却异常坚固的银色金属箱,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把看起来十分精密的电子密码锁。
周文斌的目光,炽热地盯在那个银色金属箱上。
“就在那里。”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当年所有的原始操作日志,未经任何篡改的后台数据,以及……一些有趣的‘私人”通讯备份,都在这个抗电磁脉冲、防火防水的特种存储箱里。钥匙……或者说密码,只有我和‘那位’知道。”
他转向林夕,脸上那种伪装的平静终于彻底剥落,露出底下扭曲的真容,那是一种混合着贪婪、恐惧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现在,该兑现我的承诺了。”他盯着林夕,眼神如同毒蛇,“在你拿到它之前,我可以先告诉你,那个真正的、隐藏在王振海身后的‘保护伞’是谁。”
林夕的心跳骤然加速,屏住了呼吸。耳麦里,老严那边也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等待着这个关键的名字。
周文斌的嘴唇翕动着,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耳麦的枪响,猛地从他们刚刚进来的通道方向炸开!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剧烈震荡!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显然,外面发生了变故,有人强行突破了!
周文斌的脸色剧变,那即将说出的名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慌,但随即被一种更加狠厉的决绝所取代!
他不再理会林夕,猛地扑向那个银色金属箱,手指飞快地在密码锁上按动!他要在外面的人冲进来之前,拿到或者……毁掉里面的东西!
“不许动!举起手来!”
厉喝声从通道口传来,手电光柱乱晃,人影憧憧。调查组的人冲进来了!而且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周文斌对呵斥充耳不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密码锁上。随着最后一声按键音落下,“嘀”的一声轻响,密码锁的绿灯亮了!箱盖弹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周文斌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伸手要去掀开箱盖的刹那——
异变再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服务器机柜后方那一片最浓重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疾扑而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身影的目标,直指周文斌和他面前那个刚刚开启的金属箱!
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那身影快如闪电,尽管光线昏暗,但在那人扑出的瞬间,林夕还是借着晃动的手电余光,看到了他侧脸下颌处,那道无比熟悉的、狰狞的疤痕!
是灰隼?!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一直潜伏在这里,等待着这一刻吗?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灰隼的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周文斌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闪电般地探向了那个打开的金属箱!
周文斌发出了又惊又怒的嘶吼。
而冲进来的调查组人员,枪口瞬间对准了突然出现的灰隼!
“放下东西!”
混乱,对峙,最终的秘密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林夕僵在原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三方对峙的危局,大脑一片空白。
灰隼……他到底是谁?是友,是敌?他想要箱子里的东西,是为了公义,还是为了……私仇?或者说,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