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哽咽着,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希望:“哥哥,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已经想好了,等回到大周,安排好家中,我就制造一场意外,假死脱身,世间再无王子卿,以后我就是神医谷崔子月,我陪着你守在边关,再也不分开了,你不要放手,好不好?”
萧宸翊的手攥了又攥,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袖口。他能感受到背后她的温度,能听到她的哭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心口。他多想转身,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好,我们不分开”,可理智却在耳边呐喊——他不能,他是萧家军的主帅,肩上扛着三十万将士的性命;他更不能把皎皎明月拉进这趟泥沼里,让她跟着自己担惊受怕;让她无名无分卑微的活着,让她的家人也要踏入这万丈深渊。他不能!
“月儿乖。”他的声音冷得像霜:“ 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在刀口上舔血?为了权势,我只能放弃你。对不起。今日将你送回神医谷,就此别过,他日再见,你我只是兄妹!”
说完,他狠了狠心,抬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抱在腰间的手指。每掰一根,心口就疼一分,疼得几乎窒息。等最后一根手指离开,他再也不敢停留,踉跄着冲出房门,大步走出了院落,连头都不敢回。
王子卿僵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的眼睛哭的红肿,泪水还在往下流,口中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为什么……为什么才开始,就没有了结果……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我一厢情愿、强人所难了吗?”
院门口,春花端着茶盘站在那里,秋月站在她身旁,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茶盘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可她们却不敢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人哭到不能自已——那股绝望像一张网,将整个房间都罩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萧宸翊走出院落,脚步踉跄,他不敢停留,一路狂奔。几个飞身,跃过谷中的小溪,落在远处的山坡后。这里长满了野草,冷风刮过,发出“沙沙”的呜咽声,像在哭泣。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他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这是他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心悦一个人,想护她一世安康,只愿“平生一顾,至此终年;江湖路远,同去同归。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足矣!”如今,却要亲口对她说绝情的话,要亲手把她推开。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逼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放下这份感情?
灿若骄阳般的她,本该被家人捧在手心,在神医谷里无忧无虑,在大周更是尊贵无双;怎么能让她跟着自己,卷入朝堂的纷争,卷入战火里?他的皎皎明月,他怎么舍得让她落入泥沼,满身污浊?他不能那么自私。
心口的疼越来越剧烈,像有一把刀在里面反复搅动,每一次转动都带着刺骨的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哭声从压抑的哽咽,变成撕心裂肺的嘶吼,泪水混着汗水,浸湿了衣襟,也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不知道哭了多久,山间的风渐渐停了,天边的晚霞也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墨色。
萧宸翊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双腿早已麻木,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像随时会倒下。他抬手擦了擦脸,嘴角还沾着血迹——刚才哭得太急,不小心咬破了唇。
摇看远处神医谷的灯火,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转身,朝着暗夜阁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背影在暮色里被拉得很长,落在满是野草的山坡上,带着说不尽的孤寂和决绝。
第一百章
暮云沉落时,神医谷的晚风已裹着几分冬日的凛冽,廊下已笼了层薄寒。春花立在门口,指尖攥着茶盘的木沿,指节被勒得泛出青白——屋内小姐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像碎了的玉珠滚在青砖上,像细针似的扎进心里,让她疼的心口发紧。她实在听不下去,猛地将茶盘塞给身侧的秋月,茶盏相撞发出细碎的轻响,人已转身往大厅跑,裙角扫过阶前枯萎的兰草,带起几片碎叶:“师祖一定有办法,能替小姐解了这愁绪,我去找师祖!”
秋月端着茶盘站在原地,风卷着落叶擦过她的裙裾,茶盏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半扇雕花木门。她不敢离得太近,只时不时侧耳细听,直到屋内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像被晚风揉散在空气里,才轻手轻脚推开虚掩的门。烛火在铜台里摇曳,映得屋内光影交错,见王子卿还蜷坐在地上,杏色裙摆沾了些灰尘,露出的脚踝泛着冷白,她心头一揪,忙将茶盘搁在八仙桌上,快步上前:“小姐!您腹部的伤口还没长好,地上多凉啊,快起来到榻上躺着。”
说着便俯身去扶,指尖触到王子卿的胳膊时,只觉一片冰凉,像碰着了寒玉。她小心搀着人往拔步床走,又转身从银丝碳笼上取下铜壶,往铜盆里注入热水,拧了块热帕子,上面还冒着热气,她怕烫着小姐,还特意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才细细给王子卿擦了手脸。帕子的温热触感透过肌肤传进心里,王子卿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些,任由秋月将自己轻轻安置在榻上,掖好绣着缠枝莲的锦被。秋月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悄悄松了口气,悄悄退到一旁静静候着。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崔零榆跟着春花匆匆赶来。他刚跨进门槛,目光便落在榻上的孙女身上:她眼眶红肿得像浸了水的樱桃,脸色苍白得没半点血色,往日里亮晶晶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水雾,蔫蔫地躺着,像株被霜打了的海棠。崔零榆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压得温厚:“月儿,可是受委屈了?跟祖父说说,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