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会意,拿起绢帕轻轻擦拭眼角,顷刻间,便露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王子卿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配上素白的孝衣,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随着他们的到来,尚书府的人渐渐围拢了过来。有前来吊唁的宾客,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享誉六国的未来太子妃;有王家的旁支亲戚,眼神中带着探究与算计;还有府中的下人,踮着脚尖想要一睹芳容,想看看这位传说中未来的太子妃究竟长什么样。
王子卿头上戴着素色发带,将乌黑的秀发轻轻拢起,未施粉黛的脸上蒙着一层薄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哀伤的眼眸。她身着素服,外罩麻衣,静静跪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既无寻常闺阁女子的怯懦,也无恃宠而骄的张扬。
她就那样低着头,偶尔用绢帕拭泪,动作轻柔,却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明明只是跪在人群中,却仿佛一道独特的风景,让人不敢忽视,也不敢轻视。那薄纱之后的容颜虽不可见,可那份沉淀了江湖风雨与朝堂暗涌的气度,却让周遭的喧嚣都黯淡了几分。
灵堂外的争执仍在继续,李氏的责骂声不绝于耳,尖酸刻薄,不堪入耳。王砚夫妻二人隐忍不发,默默承受着周遭异样的目光。而跪在地上的王子卿,眸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冷光。这尚书府的恩怨,这京城的风雨,她既已归来,便没有再逃避的道理。祖父的仇要报,家族的荣辱要守,属于王砚一家的一切,她都会亲手夺回。
夏日的风卷着白幡,掠过庭院中的梧桐叶,带来一阵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段跨越十年的爱恨纠葛,也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雨飘摇。灵堂内的哭声与灵堂外的争执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而悲凉的画面。而这场风波,不过是王子卿归京后的第一道考验,前路漫漫,更多的阴谋与危机,还在等着她去面对。
暮云四合,残阳如血,将大周京城的宫墙与街巷都染成了一片沉郁的橘红。尚书府外,一辆不起眼的青木马车悄然停在侧门,车帘掀开时,几位身着深色素锦袍、腰束玉带的老者缓步走下,——正是西陵王氏本家派来的祖老。护送他们的“护卫”个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虽身着普通护卫服饰,却难掩腰间暗藏的利刃与眼中的锐利锋芒,他们皆是林培洲麾下的精锐,为避人耳目才乔装改扮而来,为的便是确保祖老一行平安抵达。
此时的尚书府内,灵堂前的闹剧仍未停歇,已僵持了近两个时辰。李氏身着素色孝服,却依旧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鬓边斜插一支白玉簪,衬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愈发刻薄。她双手叉腰,挡在灵堂朱漆大门前,尖利的嗓音穿透庭院,字字句句都如淬了毒的针:“你们这一家丧门星!当年被赶出去就该安分守己,若不是你们在外惹是生非,冲撞了祖宗,老爷怎会突然暴毙?今日还想玷污他的灵堂?我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绝不让你们踏入半步,玷污了老爷的清誉!”
王砚一家五口披麻戴孝,跪在青石板上,任由夏日的烈日炙烤着脊背,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孝服的衣襟。王砚身为庶子,面色铁青却始终隐忍——嫡母身份与孝道枷锁如两座大山压在肩头,让他无法发作。黄氏紧紧搂着年幼的儿子,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衣襟。王子卿与王子旭兄妹二人垂眸敛目,掩去眼底的寒芒,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尚书府的屈辱,他们忍了十年,日后断没有再退让的道理,只是时机未到。
“放肆!”
一声沉雷般的断喝骤然划破庭院的喧嚣,震得庭院内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李氏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便见几位祖老面色沉凝地站在不远处,为首的二祖老鬓发斑白,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正冷冷地盯着她。
祖老们刚踏入府门,便听闻了李氏的撒泼谩骂,连洗漱更衣都未曾顾及,径直赶来灵堂。二祖老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李氏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语气严厉如冰:“身为王家主母,你便是这般持家理事?无胸襟气度,无容人之量,不顾家族大局,遇事便如市井泼妇般撒野,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西陵王氏这般粗鄙?”
李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被二祖老厉声打断:“老爷尸骨未寒,你不思好好操办丧仪,反倒在此刁难庶子一家,阻扰他们尽孝,你配当这主母吗?”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若你再不知收敛,明日便将掌家之权交给长子王浩的媳妇!你往后便在府中安心做个老封君,府中大小事务,不必再由你插手!”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氏心头。掌家之权是她在尚书府立足的根本,没了这权力,她便如同断了翅膀的鸟,再无倚仗。周围吊唁的宾客、族中亲戚纷纷侧目,眼神中满是鄙夷与嘲讽。李氏顿觉颜面扫地,嘴唇嗫嚅了半天,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悻悻地侧身让开道路,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死死盯着王砚一家的背影。
“进去吧。”王砚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对妻儿说道。一家人起身,缓步踏入灵堂,对着王知鹤的灵柩深深跪拜。檀香缭绕中,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响起,与灵堂内原本的悲戚交织在一起。
然而,李氏的叫骂声终究还是顺着宫墙的缝隙,悄无声息地传入了皇宫紫宸殿。
此时的紫宸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皇帝肖以安的脸庞愈发阴沉。三皇子肖怀湛立在殿下,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却难掩眉宇间的戾气。“好一个油盐不进的老虔婆!”他心中暗骂,拳头紧握,指节泛白,恨不得立刻将李氏拖来拷问,“竟敢这般刁难卿卿一家,当真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