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议事,突然哨探营小校进来报,哨探营的张罗带着举人傅作霖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刘体纯和李岩知道是派去联络堵胤锡的信使,十分重视。叫哨探马上请入议事厅。
李岩对刘体纯问道:“他们怎么回来得这样迟,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别的。”
刘体纯说:“我们分别时是十月中旬,现今已经是十二月,按理应该早到的,却不曾想比我们晚,想是路途不好走。”
李岩点点头,不再追问。
一会,他们走了进来。众人一片惊谔,原来他们这几人身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身形瘦弱,看上去十分疲倦,真是狼狈不堪。
张罗一见到刘体纯和李岩就止不住嚎啕大哭,泪如泉涌。哭道:“总算见着你们了,此行无比艰险,一路风餐露宿。末将此行算是不辱使命!”
刘体纯骂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赶紧站起来说话。”
李岩说,“让他们去换洗一下,吃饱喝足了再商议吧!”
张罗急忙说:“且慢,我有一封重要的信带回,哦信在傅作霖先生处。我给你们先介绍傅作霖先生。”
李岩早已经看到了其中一个人气度不凡,有书生气。知道这就是傅作霖,赶忙与他拱手作礼,相问道:“想必此位就是傅作霖先生吧?”
张罗正想介绍,呆住了。傅作霖清了清干燥的嗓子,用着嘶哑的声音回道:“不错,学生就是傅作霖,字润生。”
李岩激动地说道: “润生先生,久仰久仰!一向闻名,今日才得以一见。足慰平生渴望!”
傅作霖惊讶道:“我与李军师素未谋面,何以对傅某如此恭谦?”
李岩微微一笑,“在下虽未曾与先生相识,但早已闻其名,先生之品行操守名声在外。再加上观先生文章辞采,皆是可观,令人叹服。尤其知道先生对于华夏民族的赤胆忠心。先生一向大声疾呼,要汉民族团结一致,共同驱除鞑虏,可谓眼光独到。”
傅作霖再三谦道:“承蒙李军师高看,傅某本是乡野草民,名不见经传,才不及中人,手无缚鸡之力,对天下万民毫无所益,实在是汗颜。”
李岩慷慨激昂地说道: “天下事在天下人,非一人所能为也,‘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岩以为现时虽是乱世,天下分崩离析,九洲万民涂炭,然事亦并非不可为,只要上下一心,人人感奋,泰山亦可移,沧海变桑田。”
“于今为计,东虏虽盛,清军虽强,彼以不足数十万之口,进占中原,到处攻城略地。难免顾此失彼,其用兵处处杯水车薪,我中华地大物博,亿兆斯民,拥有最大的战争潜力,这潜力不是明朝,也不是大顺军、大西军,抑或是你我。战争最深厚的伟力就藏于百万人民之中。”
傅作霖犹如听惊雷一般,如梦方醒。大悟道:“学生竟是如此愚钝,吾向来有心报效国家,为天下苍生请愿,却不知从何处着手,吾常有心投效朝廷,以为这是唯一的报国出路,但是反感于明朝之党争不断,官员之互相倾轧,一直未能成行。今日方知,天下事藏于天下万民之中。要救中华,与其求朝廷,不若从万民中着手。”
李岩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傅兄聪明绝顶,不言自明。我与傅兄一样,立志于拯救天下万民。然而,救万民实则是靠万民。岂可舍此而求其他?”
傅作霖深深敬服,拱手道:“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过万卷书。傅某再无他虑,愿入军师门下,甘当驱驰。”
李岩握住傅作霖的手,说道:“我们都是同道中人,一起戮力同心,为天下万民驱驰。与其说入大顺军门下,不如说入于苍生门下。我与傅兄共怀之。”
傅作霖从此打消了“先看看再说,不行转投他处”的想法,他彻底地为李岩的宏大志愿,广阔胸襟所折服。他并非与明朝中的大员素无来往,但是观之满朝文武,皆是私心自用,争权夺利之辈。与李岩这样的人相比,如同满目尘埃之比璀璨星辰。他终于下决心要投入大顺军,与李岩这样的人共事。这也不负了他素来以天下苍生为己愿的初心。
李岩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他的加入。他们又继续谈了很多有关天下大事,如何抗清及联合各方的策略。相谈甚欢,十分投机。
李岩开视傅作霖所带回的堵胤锡给大顺军军师李岩的书信,内中首先是堵胤锡对李岩的见识的赞美,说他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与大顺军乃至大西军的联合迫在眉睫,不日他就在隆武帝前力陈此议。堵胤锡并且盛赞了隆武帝的开明与精干,是个雄心勃勃的中兴之主。劝李岩等大顺军将领审时度势,加入明军序列,为隆武帝驱驰。共同匡复大明江山。
下月他将派人,或者亲自来英霍山区一趟,与大顺军众位将领深谈。
李岩将书信给傅作霖一阅,问道:“在堵巡抚处时,他曾与你谈起此事吗?”
傅作霖答道:“他曾亲口对我们谈起如何联营合作之事。堵巡抚深恶痛绝朝廷内的党争。”
“嗯,他说下个月会派人前来,或者我再委托你再去一趟。此事再议吧。”
傅作霖点点头。
李岩因为事忙,在晚上初掌灯的时候,不得不告辞离开。李岩离开傅作霖的住处时,对他说:“傅兄,我与你相谈十分畅快,恨不能抵足同眠,彻夜长谈,然弟有要务缠身,不得不先行告退,待改日再会。傅兄先安心住下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找大顺军的军需处,也可以找我或我的亲兵李新。”
傅作霖起身相送,抱拳说道:“不敢耽误军师宝贵的时间,军师请自便,傅某只身来此,并无所需。似此已经足矣。”
李岩看看房子,虽然不算周全,但是十分整洁,桌椅板凳等生活所需也基本齐全。就拱了拱手,告辞而出。带上亲兵,转回自己的府邸了。
李岩的府邸是一个中等官绅的宅子,主人或已死于乱军之中,或已经避难远逃。房子中值钱的东西都搬运一空,家具等生活设施倒还十分齐全。房子共有三进,中间一处院落,庭院里有一处凉亭,一些花坛原本种了些名贵花草,但是被人砍死了,只剩下几株腊梅花,花还没有开放。本来李岩的住处在白云寨另一个平民之家。借住的一间一进房子。后来其他的大顺军将领看李岩实在寒酸,说是有辱大顺军的颜面,给安排到这一处庭院。李岩本也是名门世家,对于这样的房子也是司空见惯,他只是不想追求自己的奢侈生活,而让大顺军将士还在风餐露宿,这样势必会上梁不正下梁歪,影响军心士气。
只是拗不过众将们的心意,再加上要与潭英成婚在即,没有一处大点的宅院,也说不过去。所以也就搬了进来。
又,简略记述下:
傅作霖,明湖广武陵人。曾考中举人。隆武帝时为兵部主事,隆武死后,倚何腾蛟于长沙,改监军御史。永历元年,官至兵部尚书,从永历帝至武冈。清兵破城,被执死。
有一记事云:
清兵逼武冈,承胤将降,作霖勃然大骂曰:『吾始以汝为人!汝挟天子作威福,惟所欲为,致天子蒙尘,罪已不容于死。拥兵数万、糜饷十年,平日夸谓天下莫当;今议降,真狗彘不如也』!承胤不顾。王师入城,作霖冠带坐堂上;承胤又与偏沅巡抚傅上瑞劝之降。作霖唾其面,遂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