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鼐支支唔吾,实在不好说出实情,一边是形同义母的高夫人,一边是重用自己的军师。如果说出了高夫人的猜忌,必定会使两边嫌隙日深,加重两军的裂痕。
陈德用脚踢了踢李岩,假装咳嗽一声,说:“我们出外面详谈。”李岩看了看陈德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就马上跟了出来。
“我看高夫人现时不肯合营,定是有他们的考量,我猜想原因,不外乎有几个:第一是对你个人,你在平阳时就受闯王疑忌。你虽然没死,但是怕你心有不满 。第二,现时东路大顺军人马扩充太快,他们怕因为统帅之事,两边起刀兵。第三,我们受明朝隆武招抚,他们感到不满。”
李岩点点头,感到很有道理。袁宗弟、刘芳亮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在后面也点头说道:“有理!”
袁宗第捻须说道:“此事急不得,须从长计议,相逼太过只会适得其反。”
李岩说道:“我们与他们相距甚远,一来一回耽误光阴,此事先且搁置。等日后再说吧。我想,以诚心换取诚心,用时间去证明一切,去打破猜疑吧。”
李岩问道:“陈德兄,你还要回麻城去吗?几时动身?”
陈德回道:“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忙,目前铁矿的局面刚刚打开,炼铁工坊才有些眉目,我还要回去操持一下。”
李岩对其说道:“你在那边的时间也不要拖太久了,最迟五六月间你要回来,好助我的一臂之力。”
刘体纯走了出来听了他们的谈话,插口道:“据夜不收的探马所报,满清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勒克德浑从武昌返回北京后,多尔衮又准备派博洛南下南京,准备剿灭浙东的鲁王政权。”
李岩点点头,说道:“鲁王朱以海胸无大志,群臣文恬武嬉,覆灭是迟早的事,浙东一平定,清军必定很快就会挥师入闽,福建危矣!”
刘芳亮问道:“那要怎么办,福建不是还有郑氏的水师,还有南明的军队。”
李岩笑笑,不答。只说道:“走,我们去找傅举人商议一下来年的动向。”
几人摸着黑,打着几盏灯笼,只有三两个亲兵跟随,来到了傅作霖的府上。傅作霖家小早已被夜不收的细作帮助搬取到英霍山区来了。李岩给他们一家大小拨付了一间宽大的民房,原先也是个上等人家的房子,虽然算不上是富贵人家的高门大户,但是青砖黑瓦,房子宽大整洁。亲兵李新上前敲门,里面守门的亲兵出来一看,见是李岩等人。李岩问道:“傅总管睡了吗?” 亲兵答道:“还没有睡。我这就给你们通报。”
李岩点点头,说道:“劳烦了”
一会,宅院内传出了一个声音道:“何不早说,快请!”
傅作霖和其夫人就急急忙忙走出大门前,见是李岩等人深夜到访。忙拱手道:“军师和诸位将军深夜到来是何意?”
李岩说道:“因军情紧迫,我带诸将前来与你商议。实在是冒昧。哦,嫂夫人好,这么久也没来看嫂夫人。”
傅作霖只有一个结发妻子,未曾纳妾。他的夫人也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举止大方得体。向李岩等人深深地道了个万福。说道:“不知道军师和诸位将军到访,有失远迎。恕罪!”
李岩还礼道:“是我们深夜叨扰,该恕罪的是我们。”
傅作霖早已把众人让进客厅,叫夫人快去倒茶。众人团团围坐在一起。李岩说起张鼐、郝摇旗回来一事,问道:“高夫人、补之将军、一功将军等人现时不想合营,润生兄如何看待此事?”
傅作霖沉思片刻,说:“大顺军内的渊源学生知之甚少,但观郝将军和张将军之言,问题应当出在高夫人身上。大顺朝皇帝意外驾崩,谁是大顺军未来的掌舵人,军师,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想,高夫人和李过将军一定是想过的。所以他们才会对你有所忌惮。”
李岩回道:“虽然有时也闪过这个念头,但不敢深想,大顺军的未来还很难说。”
“军师,此事是大顺军的生死存亡大事,万事皆可让,此事万万不可,一定要有迎难而上,舍我其谁的勇气,才能担当得起大顺军数十万将士的未来。”
李岩沉默不语。陈德十分赞同傅作霖的说法。说道:“傅总管的话真是入木三分,大顺军的未来一定要掌握在有远见卓识、有宏图伟略的将领手里,此事决不可让。”
袁宗第、刘芳亮、刘体纯都站过来,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坚定支持林泉带领大顺军。过去的一年,我们有眼目睹,现在只有林泉才能收拾这旧河山了。”
李岩迟疑道:“可是,我不想与他们争这些权位之事,大家知道我李岩,我原名李信,字伯言,后来投靠闯王时才改名作李岩,字林泉,岩乃山野之意,林泉也是林木之下的泉水。吾之夙愿不过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终老于林泉之下。放怀于山水之间。出将入相并非我李岩之志。”
傅作霖一脸惊讶,“啊!军师,不可呀,有此心者,难成大业。自古能成大业、坐江山,成就一代开国帝王者,无不胸怀大志,心狠手辣。不能存有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人乃欲望所驱使,那些去应举的春寒秋暑,十几年寒窗苦读,种地的起早贪黑,日夜操劳。无非读书的是为了做官,种地的为了温饱。此皆是欲望所驱使。军师只是打江山,却不想坐江山,天下岂有此理?”
料峭的寒风突然从穿堂吹了进来,李岩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伸手止住众人之议,说道:“此事不可提,会师一事容我想想对策。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去安歇吧。”
傅作霖和陈德的脸上略显出失望的神色,袁宗第、刘芳亮和刘体纯都不知所措,他们也和李岩一样,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这个问题确确实实摆在了他们面前。搞得不好,大顺军内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想想就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
也许是风太冷了之故,袁宗弟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