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的九月，是被梧桐与银杏的斑斓色彩，以及新生军训的口号声共同定义的。
当林辰、王浩宇、赵振华和刘博四人，穿着统一配发的、略显肥大的绿军装，顶着清晨的薄雾，在教官粗犷的口令声中跑过晨曦初露的操场时，一种奇妙的割裂感油然而生。
前一刻，他们或许还在讨论着拉格朗日方程或者tcp\/Ip协议，下一刻，就必须在烈日下站出最标准的军姿，将正步踢出雷霆万钧的气势。
王浩宇如鱼得水，他壮实的身板和良好的运动神经让他在训练中游刃有余，甚至很快被选为排头兵，走起正步来虎虎生风。
赵振华则有些吃力，微胖的身材让他每次踢腿都显得格外努力，汗水顺着圆乎乎的脸颊往下淌，但他总是咬紧牙关，从不掉队。
刘博沉默而坚韧，他的动作或许不是最标准的，但那股子认真劲儿，让最严厉的教官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林辰则保持着一种中规中矩的平衡。他享受着这种身体被严格规训的感觉，这能让他从前世那种高度紧张、运筹帷幄的状态中暂时抽离出来，感受着纯粹的、属于青春肉体的疲惫与活力。
汗水浸透军装，阳光灼烤皮肤，肌肉酸痛难忍……这些真实的生理感受，不断地提醒着他，他真的重生了，正鲜活地活在1997年。
军训间隙，坐在树荫下休息，抱着军用水壶大口灌着凉白开时，他们的话题也难免围绕着即将开始的学业。
“听说计算机系这学期就有《程序设计基础》和《计算机原理》？”赵振华用帽子扇着风，喘着气说，“浩宇你们经管学院爽啊，是不是都是些《经济学原理》、《管理学概论》之类的？”
王浩宇得意地一扬下巴：“那是！不过我们也有数学课，微积分、线性代数，也够喝一壶的。但跟你们这些天天跟天书似的代码打交道的比起来，我觉得还是我们幸福点。”
刘博小声插了一句：“c语言……指针挺难的。”他手里居然还揣着一本巴掌大的、自己手抄的c语言关键字和语法要点笔记，趁着休息间隙瞄上几眼。
林辰笑了笑，没有参与关于课程难度的讨论。
他的目光掠过操场上其他同样疲惫却眼神明亮的新生，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军训还有一周结束，而“开放qq”的项目，不能一直停滞不前。
他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既能合理展示自己的能力，又能为项目争取到资源的契机。
这个机会，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一些。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得如同碎金。
压抑了半个月的青春活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清华园。
校园里随处可见脱去军装、换上各自衣服的新生们，他们好奇地探索着图书馆、体育馆、各个食堂，以及——社团招新的“百团大战”现场。
几大主干道两旁，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桌椅，悬挂着各式各样、创意十足（或者说古早味十足）的社团海报和横幅。
从传统的围棋社、书法协会、武术协会，到新兴的吉他社、动漫社（此时还多叫“漫画研究会”），再到各种科技类社团如计算机协会、无线电爱好者协会……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学长学姐们卖力地吆喝着，分发着传单，试图将这些新鲜血液吸纳进自己的组织。
王浩宇如同鱼儿入了海，兴奋地穿梭在各个摊位前，对什么都感兴趣，一会儿摸摸航模社的飞机模型，一会儿又对着吉他社学长弹唱的《同桌的你》驻足聆听。
赵振华则目标明确，直奔自动化协会的摊位，很快就和几位学长聊得热火朝天。
刘博似乎对计算机协会很感兴趣，但性格使然，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立刻上前。
林辰陪着他们逛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也在搜寻。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兴趣社团，而是一个能接触到更核心资源、或许能提供实验环境或项目支持的地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相对冷清，但布置得格外“硬核”的摊位前。摊位上没有花哨的海报，只有一块简单的白板，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清华大学计算机系，软件创新实践基地（筹划）”。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招募对软件开发有浓厚兴趣和扎实基础的新生，参与真实项目研发。”
摊位后面，坐着两个男生。一个身材高瘦，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沉稳，正低头看着一本《软件工程》；另一个则显得有些焦急，不时张望着过往的人群，嘴里嘟囔着：“这要求是不是写太高了？吓跑了好几个了……”
林辰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那个略显焦急的男生看到林辰，立刻眼睛一亮，热情地招呼：“同学，对软件开发感兴趣？来看看我们基地！”
“学长好，”林辰礼貌地点头，目光扫过白板上的字，“‘真实项目研发’，具体是指？”
高瘦男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林辰，声音平和：“我们基地是系里几位教授支持下，由高年级学生牵头组织的，旨在鼓励本科生提前接触和参与有一定规模的软件项目，锻炼工程能力。目前我们手头有几个项目在酝酿，一个是基于web的校园信息查询系统，另一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一个尝试性的网络通讯工具。”
网络通讯工具？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么巧？
“网络通讯工具？”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好奇，“类似Email吗？”
“比Email更即时一些。”高瘦男生解释道，“我们初步设想是做一个基于局域网的即时消息传递系统，算是……对这方面技术的一个探索吧。当然，难度不小，对网络编程、多线程、数据库都有要求。”他说着，目光中带着审视，显然是在掂量林辰的分量。
旁边那个焦急的学长补充道：“同学，看你像是新生？有编程基础吗？我们这边要求可不低，光会课本上那点东西可不行。”
林辰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有没有基础，而是问道：“学长，你们现在项目遇到的最大技术瓶颈是什么？或者说，在架构设计上，主要考虑了哪些方面？”
这个问题一出，两个学长都愣了一下。一般新生来问，多是关心“我能学到什么”、“项目酷不酷”，很少有人一上来就直接切入技术核心的。
高瘦学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放下书，坐直了身体，态度明显认真了许多：“目前最大的难点在于客户端与服务器之间的通信协议设计，如何保证消息的可靠投递、处理并发连接，以及用户状态（在线、离线、忙碌）的同步。架构上，我们初步考虑的是c\/S结构，服务器用c++，客户端考虑用Vb或者delphi……”
他开始详细地阐述起来，其中不乏一些在这个时代看来比较前沿的概念。林辰安静地听着，不时微微点头。
等到学长说完，林辰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学长，我觉得在协议设计上，可以引入一种‘心跳包’机制，由客户端定期向服务器发送一个很小的数据包，证明自己还‘活着’，这样服务器可以更及时地清理掉线的用户连接，减少资源占用。对于状态同步，或许可以采用一种基于‘发布-订阅’模式的观察者机制，而不是简单的轮询，这样可以降低网络流量和服务器的压力……”
他侃侃而谈，不仅指出了对方架构中可能存在的隐患，还提出了清晰可行的优化思路，甚至随口提到了几个在《程序设计基础》课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专业名词和设计模式。
两个学长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了，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几乎带上了几分惊骇。这真的是一个大一新生？这知识结构，这思维深度，简直比很多混迹实验室的研究生还要老辣！
“同……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省的？”那个焦急的学长结结巴巴地问。
“林辰，湘南省来的。”
“林辰……？”高瘦学长喃喃重复了一句，猛地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今年的理科状元？”
林辰谦逊地笑了笑：“分数只是代表过去。” “怪不得……”两个学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和……捡到宝的狂喜。
高瘦学长立刻热情地拿出登记表：“林辰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基地！以后每周三、周五晚上，在东主楼10区机房有活动，你一定要来！我们太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了！”
林辰顺利地拿到了基地的联系方式和活动地点，他知道，这扇门已经为他打开。
站在一旁的王浩宇、赵振华和刘博，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王浩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用力拍着林辰的肩膀：“我靠！林辰！你丫深藏不露啊！跟学长聊技术跟唠家常似的！牛逼！” 赵振华也一脸佩服：“听着就高端！不明觉厉！” 刘博看着林辰，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向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林辰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在基地获得认可，需要实实在在的成果。而“开放qq”，就是他最好的投名状。
几天后的傍晚，林辰带着存有oIcq早期原型代码的软盘，按照地址找到了东主楼10区的机房。
这里比学生公共机房要安静许多，机器配置也明显高了一个档次，清一色的奔腾处理器，甚至有几台还配备了光驱。已经有七八个学生在里面，有的在埋头调试程序，有的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白天招新时的那位高瘦学长也在，他叫周斌，是大四的学长，也是基地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看到林辰进来，周斌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林辰来了！正好，我们今晚在讨论那个即时通讯项目的详细技术方案，你也来听听，给点意见。”
林辰被引到一个小讨论圈里，几个学长学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状元新生”。林辰也不怯场，安静地听着他们关于协议格式、数据库选型、用户认证等问题的争论。
听着听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些学长学姐的理论基础很扎实，但明显缺乏大型项目，尤其是网络项目的实战经验，很多讨论停留在纸面，对一些实际开发中必然会遇到的“坑”预估不足。
当讨论到如何处理大量用户同时上线可能造成的服务器拥塞问题时，一个学长提出要用更复杂的线程池和锁机制，争论不休。
林辰忍不住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平静：“学长，我觉得在项目初期，用户量不大的情况下，引入过于复杂的线程管理和同步机制，可能会增加不必要的复杂度和调试难度。或许可以考虑使用更轻量级的异步Io模型，比如windows平台下的I\/o pletion ports（Iocp），或者采用事件驱动架构，像Select模型，虽然效率可能不是极限，但对于原型验证和初期部署来说，稳定性和开发效率更重要。”
一番话，如同在沸水中投入了一块冰，让争论瞬间平息。几个学长学姐都愕然地看着他。Iocp？Select模型？这些概念他们或许在某个角落看到过，但绝不是一个新生应该如此娴熟提出，并且能精准分析利弊的！
周斌眼中精光一闪，他压住心中的震惊，问道：“林辰，你……对这些很熟悉？有实际项目经验？”
林辰知道，展示实力的时刻到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软盘，放在桌上：“学长，这是我之前和几个朋友业余时间做的一个小玩意儿，也是一个即时通讯软件的雏形，我们叫它‘开放qq’。里面实现了一些基本功能，比如登录、好友列表、一对一文字聊天、简单的文件传输。服务器和客户端代码都在里面，用的是c++和delphi。可能很粗糙，但或许……能给大家提供一些参考思路。”
一瞬间，整个小圈子安静得只剩下机箱风扇的嗡鸣声。
业余时间？和几个朋友？做了一个即时通讯软件雏形？还实现了这么多功能？ 这……这真的可能吗？
周斌几乎是抢也似的拿起那张轻飘飘的3.5英寸软盘，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可以……可以现在看看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然。”林辰点点头。
周斌立刻找了一台空闲的电脑，插入软盘，熟练地打开代码目录。其他学长学姐也顾不上讨论了，全都围了上来，脑袋凑在屏幕前。
当那结构清晰、注释详尽的c++服务器代码，以及界面虽然简陋但布局合理的delphi客户端代码呈现在屏幕上时，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吸气声。
“这注释……这代码风格……” “你看这个网络通信模块的封装！” “这个用户状态管理逻辑，很清晰啊！” “居然还做了简单的加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些浸淫代码多年的高年级学生，一眼就能看出这份代码背后所体现出的扎实功底、清晰的架构思维和超越当前课本知识的实践经验。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新生，甚至不是普通高中生所能达到的水平！
周斌快速地浏览着核心模块，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兴奋。他猛地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林辰的肩膀，激动地说：“林辰！你这个……你这个根本不是参考！你这直接把我们想做的，甚至还没想到的，都做出来了一个原型！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其他学长学姐也纷纷投来敬佩和热切的目光，之前那点因为他是新生而产生的些许轻视，早已荡然无存。技术圈，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
“学长过奖了，只是瞎琢磨，还有很多问题。”林辰依旧保持着谦逊，“比如性能优化、错误处理、安全性都还很初级。”
“有问题不怕！我们可以一起完善！”周斌兴奋地说，“林辰，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这个项目的核心开发组！不！我觉得，以你对这个项目的理解和已有的成果，你完全可以来主导一部分核心模块的设计！”
就这样，林辰几乎是以一种“空降”的姿态，在软件创新实践基地站稳了脚跟，并且一举赢得了负责人的高度认可和倚重。
当晚，林辰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王浩宇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听着伍佰的《挪威的森林》，刘博依旧在台灯下啃书。
看到林辰回来，王浩宇摘下耳机，好奇地问：“咋样？那个什么基地，好玩不？” 林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还行，跟学长们讨论了点技术问题。” 他并没有炫耀什么。但有些消息，是藏不住的。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隔壁桌几个计算机系的学长就对着林辰这边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就是他，那个新生林辰……” “听说昨晚在基地，把周斌他们都镇住了……” “自己带了个即时通讯软件的原型过去，代码写得贼溜……” “妈的，现在的状元都这么变态了吗？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王浩宇耳朵尖，听得清清楚楚，他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林辰，猛地一拍桌子：“我靠！林辰！你小子昨晚是去踢馆了吧？现在全系都快知道你是个编程怪物了！” 赵振华也一脸崇拜：“辰哥，以后作业靠你了！” 连刘博都抬起头，看着林辰，眼神复杂，低声说了一句：“……厉害。”
林辰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编程天才”这个名头，算是初步传开了。这既带来了关注和机会，也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更高的期望。
但无论如何，他在清华计算机系的第一步，已经扎实地迈了出去。软件创新实践基地，将成为“开放qq”项目升级迭代、获取资源的重要跳板。
而他展现出的技术实力，也为他接下来可能进行的、更大胆的行动，积累了最初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