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刚推开会议室门,一股凝滞的压抑感就扑面而来。
「你爹临死前」双臂抱胸靠在墙边,眉骨上的疤痕在顶灯阴影里泛着光;「糖果超甜」和「数学是我爹」缩在角落的长椅上,两人肩膀紧贴着不停发抖;「全村滴希望」耷拉着脑袋,看不清他的表情。
闻弦歌的目光飞速扫过全场,「玫瑰晚宴」的位置空着。「老衲只用飘柔」坐在最里面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腕上的文玩手串。
王主管站在主位,黑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的沉痛表情,那神情像是用画笔精心描摹上去的。
“各位,”他声音压得很低,刻意营造出肃穆氛围,“「玫瑰晚宴」同志在采访归途中遭遇意外,被高空坠物砸中,不幸身亡。”
话音刚落,「糖果超甜」就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她负责的采访对象赵猛一家,也因此受到了惊吓,当即决定尽快出国。后续采访彻底终止。”王主管继续说着,语气里掺杂着刻意的关怀,“请大家务必注意安全,采访时避开危险区域。”
闻弦歌在心底冷笑。
意外?
在这个将记者与亡魂捆绑在一起的恐怖副本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意外。
她紧盯着王主管的脸,果然在他说出“不幸身亡”的瞬间,捕捉到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悲伤,不是惋惜,而是藏不住的满意。
「玫瑰晚宴」在采访时触发了死亡规则。这一点毋庸置疑。在登记任务时,她曾瞟到「玫瑰晚宴」拿到的是关于赵猛的档案。
既然林晚是亡灵,那么其他玩家的采访对象必然也是亡灵。
而高空坠物。
这个死法太具体,太有指向性。
被松动的钟乳石砸死,是溶洞探索中常见的死亡方式,大概率也是赵猛自己的死因,为了“报答”唤醒他记忆的「玫瑰晚宴」,他“赐予”她同样的殊荣。
她几乎能拼凑出当时的骇人场景:「玫瑰晚宴」在采访赵猛时,直接询问了问卷上的问题。赵猛的死亡记忆被点亮,原本普通的面容瞬间扭曲溃烂,显露出狰狞的死相。「玫瑰晚宴」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一路冲出大楼,就在她以为已经逃出生天、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时,高空坠物轰然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玫瑰晚宴」一死,赵猛全家就因“害怕”出国,采访线彻底封死。这哪是害怕,分明是亡灵已经被唤醒,赵猛还活着的假象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所以这条线必须立即掐断,防止更多人摸到真相。
闻弦歌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档案袋。「玫瑰晚宴」的死亡太过草率,可她现在的处境又好到哪去?但凡有一点疏漏,就会步其后尘。
宣布完死讯,王主管施施然离开,玩家们也陆续散去。闻弦歌快步追上「你爹临死前」,拦在他面前。
“等等,”她压低声音,“换资料。”
「你爹临死前」顿住脚步,眉头拧成疙瘩:“凭什么?我的资料够全,犯不着跟你换。”他把档案袋抱得更紧,满眼戒备。
闻弦歌不退反进,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资料是关于苏哲的,没错吧?难道没发现里面有很多漏洞?我翻林晚的资料时,发现他俩来往密切。你资料里缺的关键线索,说不定就在我这儿。”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我的资料是最厚的,基础信息最全。用你的部分信息,换我这儿的完整背景,你不亏。难道你想跟「玫瑰晚宴」一样,因为信息不全栽进去?”
「你爹临死前」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他低头瞅了瞅自己厚度适中的档案袋,又瞥了眼闻弦歌手里那份最厚的,显然在心里激烈权衡。他本就对「玫瑰晚宴」的死存疑,闻弦歌这番话又摆明了利害得失,用碎片换全貌,确实划算。
“……行。”他终于松口,却仍警惕地补充,“就在这儿换,当场看,不准带走。”
两人迅速交换档案袋。闻弦歌立刻退到角落,迫不及待地翻开苏哲的资料。目光扫过社团活动记录、课程表,最终定格在一段看似无关紧要的日常记录上:
「3月15日,陪林晚逛街。她非要买一个能装照片的项链吊坠,逛了整整一下午。」
闻弦歌的心跳漏了一拍。
能装照片的项链吊坠。
这信息看似平常,却让她不禁联想到问卷上的第一个问题——她在探险过程中最珍视的随身物品是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线索,继续往下看,发现再无其他有用信息后,将资料递还给「你爹临死前」。他仔细检查过自己的档案袋,确认无误后,快步离开。
拿到关键线索,闻弦歌片刻不敢耽搁。她要趁热打铁,借「玫瑰晚宴」之死这个突发事件制造的机会,再补充一波资料。
她径直走向王主管的办公室,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调整出一副因同事骤逝而悲戚的模样,抬手敲门。
“进。”王主管冰冷平稳的声音传来。
闻弦歌推门而入。王主管坐在办公桌后,依旧是那身笔挺的西装,系着那条略显突兀的黑色领带,脸上是程式化的严肃。
“主管,”闻弦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玫瑰晚宴」……她走得太突然,我心里堵得慌。我想……我想代表公司去殡仪馆和她最后道个别,顺便帮忙整理一下她的遗物,看看能不能给她家人送过去,也算尽点心意。”
说完,她一脸恳切,用希翼的目光紧紧锁住王主管的脸。
王主管没有立刻回应。办公室里陷入死寂。闻弦歌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脸上,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彻底剖开。
时间一秒秒流逝,这沉默本身就是一场压力测试。
就在闻弦歌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时,王主管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难得你有这份心。”
他顿了顿,那双缺乏焦点的眼睛仍盯着她,嘴角似乎有极细微的抽动,像在压制某个不该有的表情。
“她的遗体,还有随身遗物,都送到城西永安殡仪馆了。”他一字一顿地说,特意把地点咬得清晰,“你要是真想帮忙,可以去那里看看。找一位姓李的主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他同意了!还给出了具体联系人!
“谢谢主管!我一定办妥。”闻弦歌努力让声音充满感激,随即快步退出办公室。
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双腿发软。刚才那短短几句对话,耗去的心神却无比巨大。王主管那审视的目光和过分“配合”的态度,非但没让她迟疑,反让她更确信那里有她要找的东西。她清楚他正以一种猫捉老鼠的心态,看着她一步步踏入更深的迷雾,但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被当成乐子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