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镇,前往邙山的路并不好走。没有直达的车,我只能靠着搭顺风车和两条腿,沿着崎岖的乡间土路和逐渐荒凉的山道向北跋涉。越靠近邙山范围,人烟越是稀少,空气中的湿气也越重,带着一股山区特有的、泥土和腐烂植被混合的气息。
老猫给的现金不多,我尽量省着花,晚上就找个背风的山坳或者废弃的看山屋凑合一夜。眉心印记和体内的两股力量在这种环境下似乎更加活跃,尤其是“梦魇精华”,它对周遭环境中那些残留的、微弱的历史“痕迹”和负面情绪格外敏感。偶尔路过一些古战场的遗迹或是荒废的古村落,我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刀光剑影或悲泣哀嚎的幻影碎片,让我不得不分神抵抗这种精神干扰。
第三天下午,我终于按照老猫模糊的指示和老阿婆玉牌上隐约的方位感应,来到了邙山北麓的一片区域。这里山势陡峭,林木异常茂密,一条早已干涸的、布满鹅卵石的宽阔河床如同巨大的伤疤,蜿蜒穿行于山岭之间。
按照帖子提示,“新坑”应该在老河床的某段区域。我沿着河床边缘小心翼翼地搜寻,精神高度集中,既要留意可能存在的“硬茬子看守”,也要提防山林里的毒虫野兽。
就在我拨开一丛茂密的荆棘,试图观察河床对岸一处可疑的塌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大叫:
“哇呀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前面那小子,对,就你!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把身上的好东西交出来,小爷饶你不死!”
我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匕首瞬间滑入手中。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乱石堆上,蹲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家伙。他穿着一身混搭风十足的户外装,颜色鲜艳得扎眼,头上反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滴溜溜乱转,透着股机灵和……不靠谱。他嘴里叼着根草茎,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挥舞着一把……锅铲?没错,就是一把平时炒菜用的、边缘还有些卷刃的锅铲。
这画风……有点清奇。
我警惕地打量着他,感应了一下,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渊瞳”或“梦魇”的同源气息,也没有邱爷手下那种阴狠的感觉,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活力?
“你是什么人?” 我沉声问道,没有放松戒备。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墨小刀!” 那少年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动作倒是挺敏捷,他叉着腰,用锅铲指着我,“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也是来掏土疙瘩的吧?告诉你,这地方小爷我看上了,识相的赶紧滚蛋!”
墨小刀?也姓墨?和墨渊什么关系?我心里一凛。
“墨渊是你什么人?” 我直接问道。
墨小刀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一脸嫌弃:“呸呸呸!别提那个死面瘫!他是我哥,怎么,你认识他?那你更不是好人了!肯定是他派来抓我回去的!”
原来是墨渊的弟弟?这性格差异也太大了点。看他这副样子,倒不像是说谎。
“我不认识你哥,也不是来抓你的。” 我收起匕首,但依旧保持距离,“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扰。”
“嘿?你说不干扰就不干扰?” 墨小刀不依不饶,围着我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背着的帆布包上,鼻子抽动了两下,“嗯?你包里……有赤硝粉的味道?还有股……更奇怪的,凉飕飕的味儿?你小子有点门道啊!”
我心里一惊,这家伙鼻子这么灵?连“梦魇精华”的残留气息都能闻到?
“关你屁事。” 我懒得跟他纠缠,转身欲走。
“别走啊!” 墨小刀一个箭步窜到我前面,挡住去路,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变脸比翻书还快,“哥们儿,商量个事儿呗?你看你,装备挺全,还会用赤硝粉,肯定是个老手!带我一个怎么样?这邙山我熟啊!我知道哪个旮旯老鼠洞里有好东西!”
我看着他手里的锅铲,嘴角抽搐:“你就用这个倒斗?”
“嘿嘿,你别看它其貌不扬!” 墨小刀得意地晃了晃锅铲,“这可是我用天外陨铁……的边角料,混合了七七四十九种稀有金属,请隐居的锻造大师……的徒弟的邻居,花了三天三夜打造而成的‘辟邪镇煞无敌铲’!一铲下去,什么僵尸粽子,统统退散!”
我:“……” 我信你个鬼。
见我不为所动,墨小刀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哥们儿,实话告诉你,我知道那个‘新坑’在哪儿!而且我还知道,那里面不止有明器,还有……一面碎了半边的青铜镜子!跟你身上那凉飕飕的味道,有点像!”
破碎的青铜镜?!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这里也有“镜隙”的线索?
看到我神色变化,墨小刀知道自己说中了,更加得意:“怎么样?带我一个,我给你带路,找到镜子归你,其他宝贝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够意思吧?”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不靠谱”和“快带我玩”的脸,心里快速盘算。这家伙虽然行事鲁莽古怪,但毕竟是墨渊的弟弟,背景深厚,可能真知道些内幕。而且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有个向导确实能省不少事。至于他的身手……能用锅铲当武器,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真有几分本事。
“带你也可以。” 我沉吟道,“但一切听我指挥,不许擅自行动。找到东西,镜子归我,其他再看情况分。”
“成交!” 墨小刀欢呼一声,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哥们儿够爽快!我叫你川哥吧?你放心,我墨小刀最讲信誉了!保证指哪打哪……呃,大部分时候。”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自称“盗圣传人”、手持“无敌锅铲”、背景深厚且极其话痨的临时伙伴。
在墨小刀的带领下,我们沿着干涸的河床又前行了约莫一里地,来到一处被几块巨大山石遮挡的、极其隐蔽的河岸拐弯处。墨小刀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底部摸索了几下,用力一推,巨石底部竟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浓郁的、带着陈腐和腥气的土味儿扑面而来。
“就是这儿了!” 墨小刀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我前几天发现的,进去探了一小段,里面邪乎得很,没敢深入。不过我看到那半面镜子了,就在主墓室门口挂着呢,晃来晃去的,渗人!”
我凝神感应,洞口内传来的阴冷气息中,确实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青铜镜同源的能量波动。但同时,我也感应到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暴戾的守护气息,隐匿在墓穴深处。
“里面有东西守着。” 我提醒道。
“知道知道,不就是个大家伙嘛!” 墨小刀满不在乎地挥了挥锅铲,“看我‘无敌铲’的厉害!川哥,你跟紧我!”
说着,他就要往里钻。
我一把拉住他:“等等!我先来,你跟着,保持警惕。”
这家伙的鲁莽劲儿,我真怕他一头撞进陷阱里。
我深吸一口气,将猎枪端在手中,打开了强光手电,率先弯腰钻进了盗洞。墨小刀则挥舞着他的锅铲,兴致勃勃地紧跟在我身后,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墓穴深处,未知的危险,和一个极不稳定的队友。
这趟邙山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