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锁链拖曳的声响极轻,混在甬道深处吹来的阴风里,若有若无,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扎透了我的耳膜,直抵天灵盖。
我猛地回头,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劈向身后的黑暗。光线的尽头,空无一物,只有被惊扰的尘埃在光束中狂乱舞动。墨小刀还撅着屁股,聚精会神地研究青铜门上的地图,嘴里嘀嘀咕咕琢磨着“滇”字和那七层宝塔。
“小刀!”我压低声音,喉咙有些发紧,“别看了!有东西!”
墨小刀一个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起来,抄起破土钺紧张地四处张望:“哪呢?哪呢?那些卸岭的孙子又摸进来了?”
“不是他们。”我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眉心处的“渊瞳”微微发热,“梦魇精华”的感知力如同蛛网般向黑暗中蔓延。那锁链声消失了,但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正从甬道深处缓缓弥漫过来。这股恶意,带着一种亘古的死寂,与“黑煞”的暴戾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怨毒与腐朽。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不是锁链,更像是……指甲刮过岩石的声音。就在我们刚才来的方向,不远处的黑暗里。
墨小刀也听见了,娃娃脸上血色褪尽,握钺的手关节捏得发白:“川……川哥,这声儿……可不像是活人弄出来的……”
我心头警铃大作。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和外面那些卸岭力士,还能有什么?坐化的金身都在石窟里,那这甬道深处……
“退!往门这边靠!”我当机立断,拉着墨小刀背靠着冰冷的青铜门。门是打不开,但至少能保证背后无忧。
手电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光线在黑暗中吃力地延伸,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深处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寂静再次降临,但那股冰冷的恶意却越来越清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突然,墨小刀猛地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川哥……你闻见没?一股……一股怪味儿……”
我深吸一口气,果然!空气中那原本淡淡的金属锈蚀和纸张味道里,不知何时,混入了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异香。这香味很奇特,初闻似檀非檀,带着点药草的清苦,但仔细分辨,底下却隐隐透着一股尸骸的甜腻,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莫名心悸的诡异感受。
“是……是尸香!”我猛地想起老阿婆曾经提过一嘴的传说,有些成了气候的古尸,体内会凝结出一种异香,能惑人心智,甚至牵引尸身不腐不坏,“小心!这东西可能靠气味……”
我话还没说完,手电光柱边缘的黑暗中,猛地探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干枯得如同老树的枝桠,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黑色,指甲又长又弯,尖端闪烁着幽绿的寒光,明显带有剧毒!它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身影,缓缓地从黑暗里“滑”了出来。
借着手电光,我们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它身上套着一件早已破烂不堪、颜色难以分辨的古代官服,依稀能看出品级不低。裸露在外的皮肤和那只手一样,干瘪青黑。它的头颅低垂着,花白干枯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最诡异的是,它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如同烟雾般的黑色尸气,那诡异的尸香,正是从这尸气中散发出来的。
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死意和怨毒,却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我们。
“千……千年老僵?!”墨小刀声音发颤,腿肚子明显在抖,“这他娘……比邙山那黑煞看着还邪乎!”
我心脏也是沉到了谷底。这东西,光看卖相就知道不好惹。它身上那官服样式古老,绝非近代之物,恐怕在这地底待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已成了气候。而且,它出现的方式太诡异了,无声无息,仿佛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这东西……恐怕不是寻常僵尸,”我死死盯着它,低声道,“像是……‘尸解仙’的失败品!”
据一些极其冷僻的野史杂闻记载,古代有些方士追求长生,走偏门邪路,试图通过某种秘法,在死后让尸体产生灵智,蜕去凡胎,成为所谓的“尸解仙”。但成功者万中无一,绝大多数都变成了这种非人非鬼、怨气冲天的怪物,保有部分生前灵智,却以活物精气为食,极其难缠。
眼前这东西,那身官服,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毒,还有那惑人心智的尸香,无不指向这个可能。
那“尸解仙”低垂的头颅,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长发缝隙中,两点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住了我们。
它没动,但我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尸香变得更加浓郁,直往鼻子里钻,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有些发晕,眼前景象微微晃动。
“屏住呼吸!这香味有问题!”我急忙提醒墨小刀,同时暗自运转《缚灵契》,强行稳定心神。
墨小刀也学着我憋住气,脸憋得通红。
僵持了不到三秒。
那“尸解仙”动了!
它没有像普通僵尸那样蹦跳,而是如同鬼魅般,脚不沾地,贴着地面向我们“飘”了过来!速度奇快无比!那只带着剧毒指甲的枯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直抓我的面门!
腥风扑面!
“滚开!”我怒吼一声,来不及多想,将手中一直捏着的、之前对付“黑煞”时剩下的最后一点赤硝粉,猛地向前撒去!
“嗤——!”
赤硝粉触碰到它周身的黑色尸气,如同冷水溅入热油,发出一阵剧烈的灼烧声,冒起一股白烟!那“尸解仙”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抓向我的手也缩了回去,显然对这至阳之物颇为忌惮。
但它仅仅是停顿了一瞬,那双猩红的眼睛光芒大盛,怨毒之色几乎要溢出来。它张开嘴,露出里面黑黄的、尖利的牙齿,一股更加浓郁的黑色尸气,混合着那诡异的尸香,如同冲击波般向我们喷涌而来!
“小心!”我一把推开墨小刀,自己也被那尸气冲得踉跄后退,撞在青铜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虽然屏住了呼吸,但皮肤接触到那尸气,依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和麻痹感。
墨小刀被推得滚倒在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尸气正面冲击。他狼狈地爬起来,看着再次逼近的“尸解仙”,又急又怒,猛地将手中的破土钺当做标枪,狠狠投向那怪物!
“叫你吓唬小爷!”
破土钺带着破空声,旋转着飞向“尸解仙”的胸口!这钺毕竟是卸岭力士的利器,专破阴邪,威力不凡。
然而,那“尸解仙”只是随意地一抬手,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飞来的钺刃!
“咔嚓!”
一声脆响,那精钢打造的破土钺,竟然被它硬生生捏得扭曲变形!
墨小刀看得目瞪口呆,心疼得直抽抽:“我的钺!!”
我心中也是骇然,这东西的力气和身体强度,简直恐怖!
赤硝粉用完,破土钺被废,我们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背后的青铜门坚不可摧,前面的怪物刀枪不入。
那“尸解仙”扔掉废钺,猩红的目光再次锁定我们,一步步逼近。它似乎并不急于杀死我们,而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戏弄,那浓郁的尸香不断干扰着我们的神智。
难道真要栽在这里?
我的目光扫过青铜门上那幅由暗红符号构成的地图,扫过那指向云南的七层宝塔……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新的线索,难道就要在这阴沟里翻船?
就在这绝望之际,我猛地想起怀中那面合一的青铜镜!这东西对“黑煞”的尸气有奇效,对这千年老僵的尸气呢?
死马当活马医!
我一把掏出青铜镜,也顾不上会不会再引发什么异变,将镜面对准了步步紧逼的“尸解仙”,同时将体内残存的精神力,疯狂注入镜中!
“嗡——!”
青铜镜发出一声轻鸣,镜面再次泛起幽光,但这次不再是炽烈的白光,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清辉,如同月光般洒出。
清辉照在那“尸解仙”身上,它周身的黑色尸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翻腾、消融起来!它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嚎,前进的脚步猛地停住,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有效!
我精神大振,强撑着几乎透支的身体,将镜光死死锁定它。
墨小刀也反应过来,捡起地上那柄被捏变形的破土钺,虽然不能当兵器了,但还能当个铁棍使,警惕地护在我身前。
那“尸解仙”在清辉的照射下,显得极其痛苦,它身上的官服冒起缕缕青烟,干瘪的皮肤也开始出现龟裂的痕迹。它怨毒地瞪着我们,尤其是瞪着我手中的青铜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充满威胁的低吼。
但它似乎不敢再轻易上前。
双方再次陷入了对峙。
然而,我能感觉到,手中的青铜镜正在剧烈消耗我的精神力,眉心的“渊瞳”也传来阵阵刺痛。这清辉,我支撑不了多久!
必须想办法脱身!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青铜门的地图上,脑子飞快转动。这门打不开,但地图指向云南……这甬道,这青铜门,这“尸解仙”……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筛选或者考验?
只有拿到地图,并且有能力在“尸解仙”的威胁下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去寻找下一面碎片?
眼看镜光开始微微摇曳,变得不稳定,那“尸解仙”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虚弱,猩红的眼中凶光再起,蠢蠢欲动。
危机,远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