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门比想象中沉重得多，触手冰凉，是某种沉重的黑木所制，上面浮雕着早已模糊的梵文和异兽图案，边缘包裹着锈迹斑斑的铜皮。我和墨小刀合力，用肩膀顶，用撬棍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将这扇尘封不知多少岁月的门，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千年尘埃、腐朽木料和某种奇异香料残留的浓烈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呛得我们连连咳嗽。门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强光手电的光柱射进去，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门前一小块布满灰尘的地面。
青铜镜在我怀中发出稳定而持续的悸动，如同心脏搏动，清晰地指引着门内的方向。
我和墨小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走前面。”我将青铜镜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深吸一口那陈腐的空气，率先侧身挤进了门缝。墨小刀紧随其后。
塔内第一层空间比外面看着要宽敞许多，但异常空旷。手电光扫过，只见四周墙壁上绘制着大幅的、但色彩剥落严重的壁画，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些飞天、金刚、以及种种奇形怪状的佛教护法神只，但与中原常见的形象略有不同，带着浓厚的滇密（云南密宗）风格，神只面容或狰狞，或慈悲，在晃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地面铺设着巨大的青石板，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没过了脚踝。空气凝滞不动，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塔内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这塔……好像没啥东西啊？”墨小刀拄着刀，警惕地四下张望，小声嘀咕。
我没有说话，集中精神，调动那微弱的“梦魇感知力”向四周扩散。反馈回来的信息依旧模糊，但这塔内弥漫着一股极其深沉、内敛的佛力，与外面感受到的阴邪气息截然不同，却又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
青铜镜的指引，并非指向这一层，而是……向下！
我走到塔内中央，手电光向下照射。果然，在地面上，有一个被灰尘覆盖的、通往地下的**方形入口**，入口处有石阶延伸向下，深不见底。入口旁边，散落着几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看姿势像是在守卫入口时死去的。
“入口在下面。”我示意墨小刀。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下走去。石阶陡峭而湿滑，布满青苔，空气中那股陈腐气息更加浓郁，还夹杂了一丝淡淡的、类似于檀香和尸油混合的古怪味道。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一种阴冷的寒意透过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石阶仿佛没有尽头，螺旋向下，我们仿佛正走向地心。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那不是手电的光，而是某种自发的、幽蓝色的冷光。
我们加快脚步，走完最后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塔底，并非想象中的狭窄墓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宫殿般的圆形空间！
空间的穹顶很高，镶嵌着一些能自发幽蓝光芒的夜明珠，如同星空般点缀其上，提供了微弱但足以视物的照明。整个空间的墙壁，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整齐堆叠的骷髅头垒砌而成！一眼望去，成千上万个空洞的眼窝在幽蓝光芒下凝视着我们，形成一幅极其壮观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万骷墙！
而在圆形空间的中央，并非棺椁，而是一座巨大的、用黑色玉石雕刻而成的莲花宝座。宝座之上，端坐着一具身披华丽金色袈裟的僧人尸身！
那僧尸皮肉干瘪，紧贴骨骼，呈现出暗金色的光泽，竟然是一具保存极其完好的金身！他双手结着一个奇异的手印，置于膝上，低眉垂目，面容安详中透着一丝悲悯，仿佛只是在沉睡。
然而，在这庄严肃穆的景象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僧尸金身的眉心处，一点**暗红色的、如同朱砂般的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与周围幽蓝冷光格格不入的血光！
而僧尸所披的华丽金色袈裟之下，隐约可见其干瘪的胸膛上，似乎用同样的暗红色颜料，绘制着一个复杂的、与青铜镜边缘雷纹同源的符文！
更让人心神震颤的是，在那僧尸金身面前的黑色莲台上，平整地摆放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卷用金线捆扎的暗黄色古老皮卷。
右边，是一串由九颗不同颜色、材质各异的珠子穿成的念珠，每一颗珠子都散发着微弱而独特的能量波动。
而正中，莲台最核心的位置，赫然供奉着一面——青铜镜！
但那面镜子，与我们手中的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厚重，镜边缘的雷纹复杂了数倍，镜面并非光洁，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龟裂般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破碎。镜身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饱饮鲜血的暗红色，散发出的，不再是清辉，而是一种内敛却磅礴的、混合了佛力与某种极致怨念的恐怖气息！
这面暗红古镜，才是青铜镜指引的最终目标！我们手中的镜子，似乎只是它的……碎片或者仿制品？
就在我们看到那面暗红古镜的瞬间，我怀中的青铜镜猛地脱手飞出，“嗖”地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那莲台之上的暗红古镜！
“镜子！”墨小刀惊呼。
我也大吃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只见我们那面合一的青铜镜，飞到暗红古镜上方，镜面清辉爆发，如同臣子朝拜君王般，缓缓落下，试图与那暗红古镜融合！
然而，就在两镜即将接触的刹那——
那端坐于莲台之上的僧尸金身，其眉心的暗红印记血光大盛！
他那只结着奇异手印的干枯右手，竟然缓缓地抬了起来！一股无形却浩瀚如海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
飞向暗红古镜的青铜镜，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哀鸣，清辉溃散，镜身倒飞而回，“哐当”一声掉落在我们脚前的地面上，光芒黯淡，仿佛受了重创。
而那僧尸金身，在抬起手后，便再次凝固，恢复了原状，只有眉心那点血光，依旧在幽幽闪烁。
他……是在守护那面暗红古镜？！阻止其他镜子与之融合？！
我惊骇地看着那具仿佛拥有意志的金身，又看了看脚下黯淡的青铜镜，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塔底，供奉的究竟是什么？这僧尸是守塔者？还是……被封印者？那面暗红古镜，又是什么来历？
墨小刀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青铜镜。镜子入手冰凉，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委屈和畏惧的波动。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莲台上的三样东西——皮卷、念珠，以及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古镜。
答案，或许就在那里。
但想要拿到它们，必须先过了僧尸金身这一关。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塔底空间那凝重的佛力与暗藏的怨念，知道最后的考验，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