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死寂如古墓。
暗红古镜躺在莲台中央,镜面那些龟裂的纹路像刚刚饱饮鲜血的血管,还在微微搏动。它刚刚吞噬了佛魔怪尸积攒千年的魔气,此刻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饱足」与「慵懒」。
我手腕上的九曜念珠传来滚烫的刺痛,它在疯狂预警。怀中那面熟悉的青铜镜却像嗅到鱼腥的猫,传来近乎谄媚的渴望悸动——它想靠近,想融入,想成为那暗红古镜的一部分。
「川…哥……」
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墨小刀醒了,他扶着剧痛的脑袋挣扎坐起,看到莲台上那面暗红古镜的瞬间,瞳孔骤缩:「那玩意儿…好像…活了?」
何止是活了。它像一个沉睡的古老邪神,刚刚享用完祭品,正半眯着眼睛打量下一个猎物。
我死死攥住九曜念珠,佛门七宝的温润之力勉强护住心神。脑海中闪过皮卷上朱砂写就的警告——「可暂御‘钥’力,然终将沉沦」。
沉沦……
「小刀,」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带着这个,退到台阶口去。」我把几乎报废的青铜镜塞进他手里,「如果我…失控了,砸了它,头也不回地跑。」
墨小刀愣住了,娃娃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愤怒的表情:「你放什么屁!要死一起死!」
「不是死不死的问题!」我猛地抓住他衣领,盯着他的眼睛,「是比死更糟的问题!听我的!」
他嘴唇哆嗦着,最终红着眼圈接过镜子,一瘸一拐地退到石阶旁,死死盯着我。
现在,只剩我和它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志集中在九曜念珠上。念珠光芒流转,与我体内残存的「渊瞳」、「梦魇」之力产生微妙共振。一步,两步…我缓缓走向莲台。
越靠近,暗红古镜散发出的吸力越强。那不是物理的拉扯,而是灵魂层面的牵引。它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诱惑着飞蛾扑火。
就在我距离莲台仅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暗红古镜的镜面不再是静止的暗红,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镜中映照出的,不再是塔底的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破碎漂浮的灰色大陆!天空悬挂着三颗漆黑的太阳,正是我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源渊」景象!
但这一次,景象更加清晰。我看到灰色大陆的裂缝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河流;看到一些巨大而扭曲的、无法名状的阴影在远处蠕动;更看到无数半透明的、穿着各朝代服饰的幽影,如同朝圣般,步履蹒跚地走向大陆中心那扇顶天立地的镜子巨门!
巨门似乎感受到窥视,门扉上无数镜片闪烁,一个模糊的、由无数镜面折射构成的巨大眼球虚影,猛地凝聚,穿透镜面,直接看向了我!
轰——!
难以形容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撞入我的脑海!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同化,一种召唤!无数混乱的知识、古老的低语、疯狂的诱惑瞬间涌入!
「来吧…镜奴…回归源渊…」
「拥抱真实…成为永恒…」
「打开门…释放……『我们』……」
「呃啊啊啊——!」我抱住头颅,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杯水要被倒入大海,即将失去自我,融入那片灰色的永恒!
「川哥!」墨小刀的惊呼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手腕上的九曜念珠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九色光华强行切断了那恐怖的精神连接!
我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七窍都在流血。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就要被「它」同化了!
不能看!不能连接!
我死死闭上眼睛,凭借记忆和感知,猛地向前扑去,双手狠狠按向莲台——不是按向古镜,而是按向它周围冰冷的黑玉莲台!同时将九曜念珠的所有力量,连同我残存的一切,疯狂注入其中!
「以『九曜』为引…『万骷』为城…」我嘶吼着皮卷上的箴言,「给我…镇!」
嗡——!
整个万骷墙再次震动!所有残存的骷髅眼窝中,幽绿鬼火重新燃起,但这一次,它们没有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绿色的光链,如同无数条锁链,从四面八方射来,层层叠叠地缠绕在暗红古镜之上!
「吱嘎——!」
暗红古镜发出一种类似金属扭曲的刺耳尖鸣!镜中那片灰色大陆的景象剧烈波动,那巨大的眼球虚影发出无声的愤怒咆哮!
它在挣扎!它要挣脱这临时加固的封印!
「小刀!」我目眦欲裂,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对抗撕裂了,「镜子!把我们的镜子扔过来!快!」
墨小刀反应过来,用尽力气将那块合一的青铜镜抛向我!
我凌空抓住青铜镜,感受着它对古镜本能的恐惧与渴望。就是现在!
我没有试图让两者合一,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我将青铜镜的镜面,狠狠拍向被绿色光链暂时束缚的暗红古镜的镜背!
不是融合,是覆盖!是以「子镜」为盾,暂时隔绝「母镜」与源渊的连接!
铛——!
一声奇异的震响!青铜镜牢牢吸附在了暗红古镜的背面!
暗红古镜的尖鸣戛然而止。镜面那片灰色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剧烈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消失,恢复成冰冷的、布满裂纹的暗红色镜面。
塔底空间再次恢复死寂。
缠绕它的绿色光链缓缓消退,万骷墙的鬼火次第熄灭。九曜念珠在我手腕上「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化作一捧黯淡的粉末,从指缝簌簌滑落。
我脱力地瘫倒在莲台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
成功了…暂时。
我偏过头,看着莲台上那面被青铜镜覆盖背面的暗红古镜。它安静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镇压。青铜镜在微微颤动,镜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丝丝暗红的纹路。
覆盖,或许…也是一种缓慢的融合与侵蚀。
「结…结束了?」墨小刀颤声问。
我看着那面镜子,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
「不,」我说,「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