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聚贤庄”酒楼是七里乡地界上最豪华,也是最藏污纳垢的所在。门口两尊巨大的烫金石狮子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狰狞可怖,旋转门里透出的冷气夹杂着高档香水和海鲜的腥味。这里,是权力寻租的交易所,也是无数干部沦陷的温柔乡。
二楼,“帝王厅”包厢。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暧昧的暖光,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电动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飞天茅台开了六瓶,红酒醒了两大壶,但这顿饭的主角——新任党委书记赵刚,脸色却并不好看。
赵刚坐在主位,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根插在淤泥里的钢筋。但他那微皱的眉头和偶尔按压太阳穴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方东望的眼睛。
方东望坐在最末席,也就是俗称的“买单位”或“服务位”。他今晚的角色是书记的联络员兼司机,滴酒未沾。
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开启着【望气之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
这一看,让他心惊肉跳。
整个包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气场。
坐在赵刚左手边的马波,头顶那团灰气中,此刻正翻滚着浓烈的粉色与黑色交织的煞气。那粉色艳俗至极,像廉价的脂粉,透着一股淫邪;而黑色则是阴谋与陷阱的象征。这股气流正像触手一样,试图向赵刚的方向蔓延。
而在马波身边,坐着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
此人名叫苏红,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也是传闻中跟七里乡多个工程项目有染的“大家姐”。她穿着一件开衩极高的红色旗袍,酥胸半露,妆容精致,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在方东望眼里,苏红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毒源。她全身笼罩在一层浓郁的桃红色雾气中,那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条条细小的青蛇在游动——这是典型的“桃花劫”加“破财煞”。谁要是沾上这个女人,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
“赵书记,您刚来咱们七里乡,人生地不熟。这杯酒,代表咱们全乡干部对您的欢迎!我干了,您随意!”
马波端起满满一杯白酒,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亮给赵刚看。
这是典型的“劝酒令”。在基层酒桌文化里,下属干了,领导如果不喝,那就是看不起人,就是不给面子,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开展。
赵刚虽然身体不适,但也是个硬汉性格,不想刚上任就落个“不豪爽”的名声。他端起酒杯,刚想抿一口。
“哎哟,赵书记,您这就没意思了。”苏红突然娇滴滴地开口了,声音酥软入骨。她端着一杯红酒,身子像没骨头一样往赵刚身上蹭,“马主任那是粗人,不懂规矩。但这杯酒您得喝完呀,这是‘一心一意’。来,我敬您,祝您在七里乡大展宏图,步步高升!”
说着,苏红那涂着丹蔻的指甲若有若无地划过赵刚的手背,那团桃红色的煞气瞬间暴涨,试图侵入赵刚的护体官气。
赵刚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他头顶的那团红气因为愤怒和酒精的刺激,开始剧烈波动,后脑勺那团代表高血压的黑气更是突突直跳,仿佛随时会炸裂。
“喝!喝!喝!”旁边的刘强和其他几个陪客的干部也开始起哄,节奏带得飞起。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他们想灌醉赵刚,然后让苏红上位。只要拍下几张不雅照,或者让赵刚在醉酒状态下签个什么字,这位新书记就彻底成了他们的傀儡,马波以前的那些烂账也就没人敢查了。
方东望的手在桌下死死攥紧了餐巾。
不能再等了!再喝下去,赵刚要么血管爆裂当场送医,要么被这群人拉下水。无论哪种结果,方东望这个刚投靠过去的“自己人”都会跟着完蛋。
就在赵刚碍于情面,准备仰头喝下那杯酒的关键时刻——
“咣当!”
一声脆响,方东望手中的茶壶“不小心”脱手,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四溅,溅湿了旁边刘强的裤子,也打断了苏红的劝酒节奏。
全场瞬间死寂。
“方东望!你他妈没长眼啊!”刘强跳起来破口大骂,正要发作。
方东望却根本没理会刘强,而是一脸惊恐地冲到赵刚身边,伸手扶住了赵刚的胳膊,手指极其隐蔽且精准地按在了赵刚手腕的“内关穴”上,用力一掐。
“书记!书记您怎么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方东望大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恐慌,仿佛赵刚下一秒就要不行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医生说了,您的血压绝对不能喝酒!这要出人命的啊!”
赵刚被方东望这一掐,加上之前的头晕,确实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瞬间就明白了方东望的用意——这是在给他递梯子,也是在解围。
赵刚顺势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捂着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呃……头……头好痛……”
“快!快拿药!”方东望演技爆发,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马波吼道,“马主任,书记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还不快叫人散开,保持空气流通!”
马波傻眼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赵刚的身体真的这么差,也没算到方东望敢在这个时候掀桌子。
苏红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红酒洒了一身。她虽然泼辣,但也不敢真在酒桌上搞出人命,尤其是对方还是县委派来的书记。那团桃红色的煞气瞬间消散,变成了灰溜溜的晦气。
“这……这怎么回事?”马波结结巴巴地问。
“怎么回事?高血压危象!”方东望信口胡诌了一个专业名词,一脸严肃地扶起赵刚,“马主任,今天的饭局到此为止。我必须马上送书记回去休息,或者去医院。如果因为这顿酒导致书记身体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我想纪委和组织部都会很感兴趣的。”
说完,方东望根本不给马波反应的机会,搀扶着半真半假装晕的赵刚,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包厢。
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和一桌子没怎么动的残羹冷炙。
马波看着方东望离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方东望……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坏我的好事,老子要弄死你!”
但他只能无能狂怒。因为方东望刚才扣的那顶“逼迫患病领导喝酒导致生命垂危”的大帽子,实在太重了。
……
黑色的帕萨特轿车行驶在七里乡蜿蜒的山路上。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刮器刷刷的声音。
离开聚贤庄五分钟后,一直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赵刚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要晕倒的样子,只是脸色依旧有些潮红。
“小方,刚才……谢了。”赵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透着一股真诚。
“书记,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方东望专注地开着车,目不斜视,“而且我也没完全撒谎,您的血压确实有点高,刚才我看您脖子后面的血管都凸起来了。那群人没安好心,那是‘杀猪盘’。”
赵刚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哼,马波那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女人,一身的风尘味,手一直往我身上摸。我要是真喝醉了,今晚恐怕就得栽在他们手里。”
说到这里,赵刚坐直了身体,透过后视镜看着方东望:“你小子,机灵。刚才那一摔,摔得好。既保住了我的面子,又破了他们的局。而且理由找得无懈可击。”
“那是书记配合得好。”方东望笑了笑,“不过书记,马波这次没得逞,肯定会狗急跳墙。您以后得更加小心。”
赵刚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之前说懂点医术,那个盐袋的法子,今晚能弄吗?这脖子确实难受得厉害。”
“能。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就在我宿舍。”
“好,去你那儿。正好,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车子在夜色中转了个弯,驶向了乡政府家属院。这一夜,不仅是身体的理疗,更是政治盟友关系的彻底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