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岭,名副其实。
越往深处走,山势越发险峻,两旁的古树遮天蔽日,仿佛一条巨大的黑色长龙盘卧在大地之上。偶尔传来的几声凄厉鸦啼,更给这片原始森林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旧切诺基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兽,在沈若云的手中爆发出了惊人的越野性能。她开车的风格正如她的人一样,狂野、精准,每一个弯道都切得极深,轮胎卷起泥浆,在这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兽道上疯狂推进。
方东望坐在副驾驶上,一手紧抓扶手,一手死死护着怀里的相机包。
虽然颠簸得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并没有闲着。他全程开启着【望气之眼】,密切注视着窗外气场的变化。
随着车辆深入核心区,方东望眼中的世界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原本应该是青翠欲滴、生机勃勃的大山,此刻在他眼中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败之色。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上方,并没有缭绕着象征自然灵韵的青气,反而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雾霾般的瘴气。
而在前方几公里的山坳处,一股浓烈至极的黑红交织的气柱冲天而起!
那黑色,是死气,是大地被开膛破肚后的怨念;那红色,是血光,是暴利驱使下的杀戮与贪婪。这两种气息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正贪婪地吞噬着四周仅存的山脉灵气。
“那是……什么地方?”方东望指着那团黑气的方向,声音有些发颤。
沈若云瞥了一眼那个方向,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泛白:“那是‘断头崖’。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富民茶园’二期工程的核心区。”
“断头崖?”
“对。那里以前是一片原始红豆杉林,后来朱大山说是要搞开发,把树全砍了。对外说是种茶,实际上……”沈若云咬了咬牙,脚下猛地一踩油门,“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
二十分钟后,切诺基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停下。
两人下车,借着茂密植被的掩护,悄悄摸向断头崖的边缘。
当方东望拨开最后一层荆棘,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彻底惊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茶园?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人间地狱!
只见原本应该是青山绿水的山坳,此刻已经被挖成了一个深达数十米的巨型矿坑。裸露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几台巨大的挖掘机正在坑底轰鸣作业,像贪婪的巨兽在啃食大地的血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和粉尘味。
而在矿坑的一侧,几个巨大的排污管正肆无忌惮地向旁边的小溪里排放着黑色的污水。那溪水早已变成了墨汁,周围的草木全部枯死,连石头都被染成了黑色。
根本没有一株茶树!
“这是……稀土矿?”方东望虽然不懂矿业,但看着那些特殊的提取设备,也猜到了七八分,“他们在盗采国家战略资源!”
“不仅是稀土。”沈若云冷冷地说道,指了指矿坑边缘的一排简易工棚,“那是洗矿池。他们用剧毒的化学药剂直接淋溶提取,废液直接排进地下河。这水流下去,就是咱们七里乡几万人的饮用水源地——龙潭水库。”
方东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太狠了!太毒了!
朱大山和马波这伙人,为了钱,不仅骗取国家扶贫款,更是在断子绝孙!他们这是在给全乡几万人投毒啊!
怪不得他们要封路,怪不得马波拼死也要掩盖真相。这要是曝光出去,枪毙十回都不够!
“畜生!”方东望咬牙切齿地骂道,迅速拿出相机,装上长焦镜头,对着矿坑、排污口、挖掘机以及那些正在指挥作业的工头疯狂按动快门。
他又换上摄像模式,录制了一段长视频,并在视频中清晰地解说了地理位置和目测情况。
就在他刚拍完一组照片,准备换个角度取证时,一阵细微的嗡嗡声突然传入耳中。
方东望猛地抬头。
只见一只黑色的专业级无人机,正像一只死神之眼,悬停在他们头顶不到五十米的树梢处,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显然正在拍摄他们。
“不好!被发现了!”方东望大惊失色。
几乎是同一时间,矿坑下方的工棚里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那些正在干活的工人和监工纷纷丢下工具,抄起铁棍、砍刀,甚至还有几把自制的土猎枪,朝着山上指指点点,叫骂着冲了上来。
“快跑!”沈若云反应极快,一把拉起方东望,转身就往停车的地方狂奔。
两人刚冲进切诺基,几辆改装过的皮卡车和越野摩托就从矿坑的便道上咆哮着冲了出来,卷起漫天尘土,像一群发疯的野狼。
“坐稳了!”沈若云大吼一声,挂挡、给油、松离合,动作一气呵成。
切诺基发出一声怒吼,轮胎在泥地上剧烈空转后猛地抓地,像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密林。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在黑龙岭的原始森林中爆发了。
身后的追兵显然都是亡命徒,而且对地形极为熟悉。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尾随,一路抄近道包抄。
“砰!”
一声枪响。切诺基的后挡风玻璃瞬间炸裂,玻璃碴子飞溅。
“他们有枪!”方东望趴在仪表台上,心脏狂跳。这不是拍电影,这是真的在玩命!
“别废话!给我看路!”沈若云面若寒霜,眼神中却燃烧着疯狂的战意。她猛打方向盘,将车身横过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棵横在路中间的枯树。
此时,方东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个生死关头,恐惧是多余的,只有他的眼睛能救命。
他将【望气之眼】催动到极致,双眼隐隐作痛,流下泪水。
在他的视野里,前方的道路不再是单纯的景物,而是变成了气运的流线。
“前面两百米岔路口,左边有黑色的死气,是死路!那是悬崖!走右边!”方东望大喊。
沈若云没有丝毫犹豫,方向盘猛地向右打死。
车子冲入右边的灌木丛,几乎是贴着悬崖边缘滑了过去。而紧跟在后面的一辆摩托车因为反应不及,直接冲向了左边的“死路”,连人带车摔下了几十米深的山沟,发出一声惨叫。
“前面五百米,那团红色的杀气在移动!那是埋伏!有人在前面等着撞我们!”方东望再次预警。
通过望气,他清晰地看到前方的必经之路上,一团代表暴力的暗红气息正静止不动,显然是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拦截车辆。
“那是‘一线天’,只有一条路,躲不掉。”沈若云眉头紧锁,咬着牙说道,“只能硬撞!”
“不!不能撞!那是重型卡车的气场,撞上去我们必死!”方东望盯着那团巨大的红气,脑飞速运转。突然,他发现那团红气的上方,有一块松动的灰白色气团,那是……不稳定的岩石?
“沈若云!听我说!加速!全速冲过去!但在距离山口五十米的地方,按喇叭!长按!”
“你疯了?那样会暴露位置!”
“按!信我!”
沈若云看了一眼方东望那双充血却坚定的眼睛,选择相信这个男人。
她将油门踩进了油箱里,切诺基咆哮着冲向那个狭窄的山口。
就在即将到达埋伏点时,沈若云狠狠按下了喇叭。
“滴——————!!!”
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在幽闭的山谷中回荡,产生了巨大的回声共振。
就在这时,方东望预见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本就因长期开矿震动而松动的巨石,在声波的最后一根稻草下,终于失去了平衡。
“轰隆!”
一声巨响,几吨重的岩石裹挟着碎石泥土,从山崖上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埋伏在山口那辆试图冲出来拦截的皮卡车引擎盖上!
皮卡车瞬间被砸扁了车头,瘫痪在路中间,将后面追击的车队死死堵住。
沈若云趁着这个间隙,驾驶着切诺基从皮卡车旁仅剩的一点缝隙中侧身蹭了过去,车身擦出一串火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
冲出包围圈!
身后的叫骂声和引擎声逐渐远去。
直到彻底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沈若云才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前停下车。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两人瘫坐在车里,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沈若云转过头,看着方东望,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审视和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若云擦了擦脸上的血痕,“你怎么知道那块石头会掉下来?”
方东望苦笑一声,瘫软在座椅上,感觉双眼像火烧一样疼:“我说我是猜的,你信吗?”
沈若云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冰雪消融,美得惊心动魄。
“我不信。但你这条命,以后归我罩着了。”
方东望看着她头顶那只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刚刚浴火重生的金凤凰虚影,心中一定。
这一趟,值了。不仅拿到了铁证,还真的得到了一位强力盟友。
“先别急着感动。”方东望举起手中的相机,眼神变得无比凌厉,“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回乡里,把这把火,烧到马波的眉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