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这踏马的他怎么会知道！
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林宇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诈对了。
老子他妈的，又诈对了！
关于小舅子的事，他纯粹是根据那份采购单上的蛛丝马迹。
和上辈子看过的一些企业改制时期的经典骚操作，瞎他妈蒙的。
结果，这老小子心理素质这么差，一诈就崩。
剩下的。
全踏马的是林宇的个人表演。
他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账本，像是翻过杨卫国人生的最后一页。
“杨厂长，你看你，脸都白了，是不是天太热，有点中暑？”
“别急，烂棉花的事说完了，我们再说点别的。”
“比如，去年年底，厂里‘报废’了一批德国进口的纺织机，理由是‘零件老化，无法维修’。”
他抬起头，目光扫向人群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
“可我听说，那批机器，是八十年代末才引进的，当时是咱们市第一台电脑提花机，宝贝得不得了。”
“怎么才用了几年，就老化了？”
“还有，那批报废的机器，最后被当成废铁，卖给了一家废品回收站，对吧？”
林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巧了，那家废品回收站的地址，我看着也眼熟。”
“好像，就在你杨厂长老家那个村的村口？”
“我再大胆猜一下，是不是你某个远房亲戚，突然脑子开窍，放弃了种地，改行干起了废品回收这个很有前途的行业？”
一桩桩，一件件。
从虚报成本，到贱卖资产。
从安排亲信，到伪造亏损。
林宇的声音不大，却能将杨卫国那张伪善的面皮。
一层一层，血淋淋地剥开。
他每说一句，杨卫国的身体就哆嗦一下。
他每翻一页，杨卫国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工人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们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他们还以为是时代变了，是市场淘汰了他们。
他们还在为自己的无能和落后而自责，为下岗而感到羞愧。
搞了半天。
不是他们不行！
不是工厂不行！
是他妈的厂里出了家贼！
是这个他们曾经尊敬的厂长，在伙同外人给掏空了！
“畜生！”
不知道是谁，用嘶哑的嗓子吼了一句。
下一秒.
滔天怒火，彻底爆发。
“打死他！打死这个王八蛋！”
“他吃了我们的肉，喝了我们的血！把他千刀万剐！”
“杨卫国！我x你老母！”
人群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沸腾。
无数工人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就要朝着早已瘫软如泥的杨卫国冲过去。
那几个厂领导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躲到警察身后。
“完了！”
“要出人命了！”
女记者的脸吓得煞白，紧紧抓着话筒，声音都在发抖。
然而，林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不比打死他，更解气吗？”
一句话。
人群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那个不算高大的背影。
是啊。
打死他，太便宜他了。
要让他坐牢！
要让他身败名裂！
要让他把他吞进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干事，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凑到领头的那个中年叔叔耳边，神色紧张地低语了几句。
下一秒。
那名领头警察的脸色，一变再变。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宇的目光，充满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
“把人，带走！”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架起已经彻底崩溃，哭得像个三百斤胖子的杨卫国，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现场，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安宁。
然后，那名领头警察快步走到林宇面前。
主动伸出手，脸上挤出无比真诚的笑容。
“林...林副组长，我是市局治安支队的赵卫东。”
“今天的事，多亏了您。我代表市局，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线索，挖出了这么大一个蛀虫！”
林宇：“...”
我他妈……
别，别这么客气。
我只是想辞职而已！
目送着警察和记者心满意足地离开。
“英雄啊！”
“林副组长！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小祖宗！您就是我们厂的大救星！”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将林宇彻底淹没。
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围在中间。
那一张张朴实的，涕泪横流的脸上，写满了狂热的崇拜。
谁踏马的要是再说，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他们现在就能冲上去，neng死你丫的！
瞧瞧，看看！
这他妈的才是年轻干部应该有的样子！
有担当！有魄力！有手段！
林宇被这股热情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没站稳。
他就是个想辞职的咸鱼啊！
你们这阵仗，是要把他抬起来，直接送进市委大楼吗？
李大头第一个挤上前来，那张大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看着林宇，眼神里的光，比看到亲爹都亮。
“林老师....不，林副组长...杨卫国是抓了，可...可我们这厂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几千号兄弟姐妹，还都指着您呢！”
“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说完，他膝盖一软，眼看着又要往下跪。
“你他妈给我站直了！”
林宇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大头吓得一个激灵，腿瞬间就绷直了。
管？
我他妈的拿什么来管！
我就是个想着赶紧解决这件事，赶紧回去在市长面前当个吉祥物。
喝喝茶，摸摸鱼，顺便看看沿海那边的股市开了没有，能不能搞点原始股，赚他个小目标！
我他妈的还管你几千人的饭碗？
你们是想让我死！
看着李大头那颗大大的脑袋，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宇就气不打一处来。
毁我道心！断我钱途！
每次都是你这个狗贼！
他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真的想一脚把这家伙给踹到马路对面去。
可，偏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让一让！让一让！”
一阵更加混乱的嘈杂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黑压压的另一群人，正拼了命地朝这边挤过来。
他们穿着不同厂子的工服，脸上带着和纺织厂工人如出一辙的焦急与期盼。
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
他看都没看李大头和周围的人。
目光在人群中疯狂搜索。
最后死死地，锁定在林宇的身上。
然后。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他“噗通”一声，跪下了。
比李大头跪得还干脆，还响亮。
“林副组长！我是红星钢管厂的王建国啊！”
“我们钢管厂...我们钢管厂也要完了啊！”
“求求您，也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