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暴行如同阴云笼罩着洛阳,消息也如长了翅膀般飞到了渤海郡。袁绍在自己府中,听闻董卓废立皇帝、屠戮大臣、夜宿龙床等一系列恶行,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笔砚乱跳。“国贼!国贼董卓!汉室四百年江山,岂容此獠如此践踏!”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喷薄着愤怒与屈辱的火焰。他立刻唤来心腹,取过绢帛,奋笔疾书,写就一封密信,字字如刀:“卓贼欺天废主,恶行令人不忍言说;司徒公乃朝廷重臣,岂能坐视其跋扈而无动于衷?此非报国效忠之道也!绍今于渤海聚兵练卒,志在扫清王室,然力有未逮,未敢轻动。公若有心除贼,当寻隙图之。倘有驱使,绍必万死不辞!” 写罢,用火漆封好,差遣最可靠的使者,星夜兼程,送往洛阳司徒王允府中。
王允在府中接到了这封密信,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复观看,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何尝不想除掉董卓?但董卓身边有吕布这等万人敌,自身又戒备森严,稍有不慎,便是灭族之祸。他独自在书房中踱步,眉头拧成了疙瘩,苦苦思索,却感觉如同一头困兽,找不到任何可行的计策,只能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恰逢几日后是王允的寿辰。司徒府张灯结彩,文武百官慑于王允的声望(或为打探消息),纷纷前来祝贺,场面看似热闹,实则人人心中都压着一块巨石,强颜欢笑。曹操身为骁骑校尉,官职不高,本不在受邀之列。然而,宴会进行到一半,他却突然不请自来,径直闯入厅堂。他身形不高,但步履生风,眼神锐利,在一众拘谨的官员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既不行礼,也不贺寿,反而环视众人,发出一阵响亮的冷笑,言语间带着几分狂放不羁:“满座高朋,锦衣玉食,可知洛阳城外,已是饿殍遍野?可知这汉家宫阙,即将易主?”
这番狂言立刻引起众人侧目,一些官员面露鄙夷,窃窃私语。王允坐在主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本就因袁绍来信和国事忧心如焚,见曹操如此无礼,心中更是恼怒,认为他不过是来搅局,毫无诚意。王允强压怒火,挥了挥手,语气冰冷:“孟德校尉,今日是老夫私宴,不议国事。你若无心贺寿,便请自便吧。” 随即示意左右家丁,“送客!” 两名家丁上前,便要“请”曹操出去。曹操看了看王允,又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百官,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并未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宴会终于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宾客们纷纷告辞。王允疲惫地回到内室,想到国事糜烂,自己却束手无策,不由得悲从中来。就在这时,心腹管家悄悄来报,说曹操去而复返,正在后门求见,言有要事相商。王允心中一动,想起曹操离去时那异样的眼神,沉吟片刻,决定见他一面。他屏退左右,亲自将曹操引入一间极为隐秘的内室。
“孟德,你方才在堂上狂言,如今又去而复返,究竟意欲何为?” 王允盯着曹操,目光如炬,试图看穿他的内心。
曹操此刻收起了狂态,神色变得异常郑重,他对着王允深深一揖,沉声道:“司徒公明鉴,操今日唐突,实非得已。堂上人多眼杂,董卓耳目众多,操若直言,恐祸及司徒与满朝忠良。操此来,非为私利,实为国家大事,为诛杀国贼董卓而来!”
王允闻言,浑身一震,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孟德,此话当真?你有何计策?”
曹操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压低声音道:“操屈身事贼,佯装恭顺,已颇得董卓信任,得以时常接近。然卓身边总有吕布护卫,难以下手。操苦思得一计,需借一物,方可近身行刺!”
“何物?” 王允急切地问。
“利器!一口足以一击毙命,且不引人怀疑的宝刀!” 曹操目光灼灼,“操闻司徒公家传有一口七星宝刀,七宝嵌饰,锋利无匹,若能假借献刀之名近身,猝然发难,或可成功!”
王允听罢,激动得胡须微颤,他紧紧抓住曹操的手,老泪纵横:“孟德!国难见忠臣!老夫错怪你了!不想满朝公卿,唯有你曹孟德有如此胆识和忠义!若能除此国贼,汉室复兴有望,天下苍生有幸!” 他不再犹豫,立刻转身,从密室中取出一口长匣。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口宝刀,刀鞘上镶嵌着七颗宝石,按北斗七星排列,熠熠生辉。王允抽出刀身,寒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内室,刃口隐隐有龙吟之声。“此乃我家传七星宝刀,今日便赠与孟德!愿皇天佑你,成就大功!” 王允双手将宝刀递给曹操,神情庄重如同举行一场祭祀。
曹操郑重接过宝刀,感觉手中沉甸甸的,既是刀的重量,更是家国命运的重量。他“唰”地一声将刀归鞘,藏入怀中,对王允肃然道:“司徒公放心,操必不负所托!若事不成,有死而已!” 说完,对王允再施一礼,转身悄然融入夜色之中。
第二天,曹操将七星宝刀贴身藏好,神色如常地来到相府。他询问侍卫:“丞相何在?” 得知董卓正在小阁中休息,他便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有些加速的心跳,然后径直走向小阁。他推开阁门,只见董卓坐于床榻,吕布持戟侍立一旁。曹操心中暗凛,上前行礼。
董卓随意问道:“孟德来何迟?”
曹操恭敬回答:“回丞相,马匹羸弱,行走迟缓,故而来迟,望丞相恕罪。”
董卓点了点头,对吕布说:“奉先,吾有西凉进来好马,你去亲自拣选一匹良驹赐予孟德。” 吕布领命,看了曹操一眼,便转身出阁。
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曹操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心中狂呼:“天赐良机!” 他暗观董卓,见其背对自己,右手悄悄摸向怀中的刀柄。然而,董卓身形肥硕,力大无穷,曹操恐一击不中,反受其害,一时未敢妄动。恰在此时,董卓因久坐不耐,竟翻身面朝里侧卧,将整个后背暴露出来!
曹操眼中精光暴涨,不再犹豫,猛地抽出七星宝刀,寒光乍现,直刺向董卓后心!不料董卓似有所觉,于电光火石间竟猛地回身,正好看见曹操持刀刺来!董卓惊怒交加,出于本能,巨掌如铁钳般猛地探出,一把死死抓住了曹操持刀的手腕!那巨大的力量让曹操手臂剧痛,难以寸进!
“孟德!汝欲何为?!” 董卓须发戟张,厉声怒吼,眼中杀机弥漫。
刹那间,曹操魂飞魄散,但求生与机变的本能让他急中生智,就着被抓住手腕的姿势,顺势将刀尖转向,双手捧刀,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惶恐与恭敬:“恩相息怒!操……操偶得一口七星宝刀,乃世间罕见之神兵,特来献与恩相!方才见恩相翻身,恐宝刀锋利,误伤尊体,故心急出手,想请恩相观刀,不想惊扰恩相,罪该万死!”
董卓惊疑不定,低头看那刀,果然见刀身光华流转,七颗宝石按北斗排列,熠熠生辉,刃口寒气逼人,确非俗物。他抓着曹操手腕的力道稍松,但仍未完全放心。这时,吕布已牵马至阁外。董卓冷哼一声,接过宝刀,曹操又连忙解下刀鞘奉上。董卓盯着曹操,见他虽额头见汗,但眼神似乎并无躲闪,心中疑虑稍减,便唤他出阁看马。曹操趁机请求试骑,董卓应允。曹操牵马出府,一离相府视线,立刻翻身上马,猛抽一鞭,如丧家之犬般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曹操刚走,吕布便对董卓道:“义父,适才曹操举动,分明似要行刺,被喝破方才改口献刀。”
董卓沉吟道:“吾亦觉蹊跷。” 正说间,李儒至。董卓告之其事。李儒细看七星宝刀,又听经过,捻须道:“此刀确是王家祖传之物,等闲不会示人。曹操得此刀来献,其心难测。可速派人去他住处召他,若坦然来,或可为真;若推诿不来,必是行刺无疑!”
董卓即差人去召曹操。不久,士卒回报:“曹操未归寓所,已乘马冲出东门,言丞相差有紧急公事,纵马而去!”
李儒顿足:“中计矣!曹贼心虚逃窜,行刺无疑!”
董卓至此方彻底明白,暴跳如雷,拔出腰间佩剑一剑砍断案角,咆哮道:“曹阿瞒!安敢如此!我誓杀汝!” 当即下令,“奉先我儿!速点精兵,全城搜捕,并传令各州郡,画影图形,悬赏捉拿曹操!擒献者,赏千金,封万户侯!窝藏者,同罪!” 吕布领命,立刻率领铁骑冲出相府,一时间洛阳城内鸡飞狗跳,气氛肃杀。
而此刻的王允府中,老司徒正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忽闻外面人喊马嘶,心知不妙。很快,管家连滚爬入内室,面色惨白:“老爷!不好了!曹校尉行刺失败,已不知去向,如今相府正派吕将军全城大索,恐怕……恐怕很快就要查到我们府上了!”
王允闻言,如遭五雷轰顶,身子晃了几晃,勉强扶住桌案才未倒下。他想到董卓的残忍,想到即将到来的灭门之祸,想到复兴汉室的梦想顷刻成空,万念俱灰之下,不由得老泪纵横。“天亡汉室!天亡汉室啊!” 他悲呼一声,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横在颈上,就欲自刎以保全节。
“义父!不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凄婉而急切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疾步冲入内室,正是王允的义女貂蝉。她泪流满面,扑到王允脚下,死死抱住他持剑的手臂,泣不成声:“义父!您若就此去了,汉室江山谁人来扶?董卓国贼谁人来除?女儿身世飘零,蒙义父收养,恩同再造。您常教导女儿,大丈夫当忍辱负重,以图将来!如今不过一时挫折,义父岂可轻生?留得有用之身,方可徐图反董大业啊!女儿虽为女子,亦知忠义,愿与义父同生共死,共谋大事!”
王允被貂蝉这番哭诉和决绝的态度所震撼,看着义女那梨花带雨却眼神坚定的面庞,他死寂的心田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是啊,死了容易,但活着,才能有机会!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最终,“当啷”一声,宝剑落地。他扶起貂蝉,声音沙哑却带着新的决断:“女儿……你说得对!是为父糊涂了!忍辱负重,以待天时!”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剧烈的撞门声和甲胄碰撞声,伴随着吕布的厉声呼喝:“王允老儿!开门!奉相国之命,搜查钦犯曹操同党!”
王允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对貂蝉道:“你快躲入内室,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随即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沉静地走向前厅。
大门被轰然撞开,吕布一身戎装,手持方天画戟,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冲了进来,冰冷的戟尖几乎指到王允鼻前,厉声质问:“王司徒!曹操行刺相国,你可知道?他昨日是否来过你府上?你与他是否同谋?!”
王允面对寒光闪闪的画戟和吕布逼人的杀气,心虽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捋了捋胡须,故作惊讶道:“吕将军何出此言?昨日确是老夫寿宴,百官来贺,那曹操不请自来,口出狂言,已被老夫当众逐出府去!此事满朝文武皆可为证!老夫与他素无深交,何来同谋之说?相国遇刺,老夫亦深感震惊与愤慨!将军不去追捕真凶,为何反来质问老夫这忠心为国之人?” 他言辞恳切,又抬出百官为证,一时竟让吕布语塞。
吕布瞪着一双虎目,在王允脸上逡巡片刻,见其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又想起昨日确有此传闻,加之并无确凿证据,便冷哼一声:“哼!最好如此!若让某查出你与曹贼有染,定叫你满门鸡犬不留!我们走!” 说罢,挥戟带领兵士悻悻而去。
王允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扶着门框,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为曹操的安危深深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