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舒县城南,原本的荒地之上,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已初具雏形。夯土筑就的基座坚实厚重,原木架构的讲堂廊舍已立起骨架,工匠民夫往来穿梭,号子声、敲打声不绝于耳,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这里,便是正在兴建中的“庐江书院”。
刘云与蔡邕并肩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俯瞰着这片寄托了未来文运的希望之地。蔡邕捻须颔首,眼中满是欣慰与期待:“地基牢固,格局开阔,依山傍水,藏风聚气,子玉,此地选得极好。假以时日,必成江淮文枢。”
“全赖老师坐镇,方能聚此气象。”刘云谦逊道,心中却同样激荡。书院的建设进度远超预期,这不仅是一座建筑,更是庐江吸引人才的磁石。
正交谈间,一骑快马自北面官道疾驰而来,马上骑士乃是派往北海迎接郑玄的得力干将。他飞身下马,脸上带着风尘与喜色,高声禀报:“主公!蔡公!郑公……郑公的车驾已至三十里外!”
蔡邕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抓住刘云的手臂:“康成果然来了!子玉,快,随我前去相迎!”
刘云心中亦是振奋,郑玄若能至,书院声望将更上一层楼!刘云立刻吩咐备车,与蔡邕一同,仅带着少数随从,轻车简从,出城相迎。
三十里外,长亭旁,一支风尘仆仆却秩序井然的车队正在稍作休整。当先一辆马车上,一位身着朴素儒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透着睿智的老者,在弟子搀扶下缓缓下车,正是经学大家郑玄。
“康成!”蔡邕未等马车停稳,便已快步下车,声音带着老友重逢的激动。
郑玄闻声望去,见到蔡邕,亦是面露感慨笑容,迎了上来:“伯喈!一别数月,不想在这江淮之地重逢!”两位老友四手紧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刘云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后学刘云,拜见郑公!郑公远来辛苦!”
郑玄松开蔡邕的手,仔细打量着刘云,目光温和而深邃:“子玉,数月不见,你已是一郡太守。伯喈信中对你赞誉有加,言你胸怀大志,更欲兴学育人,开一代新风。老夫心中好奇,故而前来一看。”
“郑公过誉,云愧不敢当。书院初创,正需郑公与老师这般泰山北斗坐镇,指引方向。”刘云态度恳切,引领二人登上迎接的舒适马车。
返回舒城的路上,蔡邕与郑玄在车内置酒畅谈,刘云则骑马护卫在侧,偶尔插言,介绍庐江风物与书院规划。当郑玄听到书院不仅设经学,还将增设算学、格物、农学等科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与蔡邕初闻时相似的惊异,但随即陷入沉思,并未立刻表态。
抵达舒城后,刘云并未安排盛大的接风宴,而是请郑玄先行休息,并由蔡邕陪同,细细参观书院工地,了解庐江新政与民情。数日下来,郑玄亲眼见到工坊区的井然有序,田间地头的勃勃生机,以及军民脸上那份罕见的安定与希望,他沉默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然与赞许之色。
这一日,在临时整理出的书院议事斋中,郑玄主动找到了刘云与蔡邕。他环顾这间尚带着木料清香的屋子,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伯喈,子玉,老夫观察数日,庐江气象,确与别处不同。新政惠民,工坊兴利,军容整肃,更难得的是,有此兴学育才之雄心。你所言算学、格物、农学,初闻似觉突兀,细思之下,却暗合‘格物致知’、‘利用厚生’之圣贤遗意。经义明理,实学致用,二者并行不悖,或真能培养出匡时济世之才。”
他看向刘云,目光中带着期许与一丝托付:“老夫愿留下,与伯喈一同,主持这庐江书院。望子玉勿忘初心,使此地真成治世之才摇篮。”
刘云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与蔡邕相视一笑,齐齐躬身:“必不负郑公(康成)所托!”
郑玄应允出任庐江书院副山长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扬开来。蔡邕、郑玄,两位当世文宗齐聚庐江,使得尚未完全建成的书院,声望瞬间达到了顶峰,吸引了无数士子文人的目光。
不久,郡守府门房递上来两份名刺,一份署名“淮南刘晔”,一份署名“吴郡顾雍”。
刘晔?汉室宗亲,历史上的曹魏重要谋臣,以才智深远、精于战略着称!顾雍?蔡邕的弟子,未来东吴的名相,为人沉稳,内明外柔!
刘云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这是书院声望带来的“附加收获”。这两人,绝非寻常前来游学或拜见师长之辈,其来意,恐怕更深。
刘云并未立刻召见,而是对郭嘉吩咐道:“奉孝,这二位非同小可。刘子扬乃淮南名士,顾元叹是老师高足。他们此来,名为观书院,实为观我,观庐江。你且安排,让他们自由参观书院工地、工坊区,甚至可安排他们旁听一次军医营的授课,不必刻意引导,只需确保他们能看到真实情况。”
郭嘉心领神会,羽扇轻摇:“嘉明白。真金不怕火炼,主公治下之庐江,自有其动人之处。”
接下来的几日,刘晔和顾雍仿佛融入了庐江。他们出现在书院工地,与工匠交谈,询问建筑细节;他们流连于工坊区,仔细观察新式织机与炼钢炉;他们甚至真的去军医营,看了一场华佗弟子处理模拟创伤的实操课,看得刘晔眉头紧锁,顾雍则若有所思。
刘云则在一次“偶然”的巡视书院工地时,“巧遇”了二人。
刘晔年约二十许,面容清俊,眼神灵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顾雍则稍长几岁,气质沉稳,举止有度,见到刘云,依礼参拜,口称“太守”,态度不卑不亢。
“二位先生远来辛苦。”刘云笑着还礼,仿佛只是寻常寒暄,“不知观庐江书院,有何感想?”
刘晔目光一闪,率先开口,语气带着试探:“太守治政,别具一格。书院宏愿,令人惊叹。只是……晔观此间,工巧之术、医卜之流,似乎与圣贤之道,并行不悖,甚至……犹有过之?不知太守如何权衡?”
这话问得犀利,直指核心矛盾。
刘云坦然应对,指向远处忙碌的工匠和田野间劳作的农夫:“子扬先生,圣贤之道,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若百姓饥寒,士卒伤死,工匠困顿,空谈仁义道德,何益于世?云以为,经义如灯塔,指引方向;而算学、格物、农学、医术,则是舟楫、是刀剑、是粮食、是良药,助我等劈波斩浪,安身立命,最终抵达灯塔所指之彼岸。二者,缺一不可。”
顾雍闻言,微微颔首,他更关心的是秩序与传统,轻声问道:“雍乃蔡师弟子,见书院规制宏大,兼容并包,甚为感佩。只是,未知太守对这天下纷乱之局,有何看法?书院所育之才,又将用于何方?”
刘云知道,这是在问他的志向和未来的道路。
刘云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天下纷乱,根在失道。云不才,愿以庐江为基,行仁政,聚贤才,强兵甲,兴文教。所求者,非一时之苟安,乃再造太平之基业!书院所育之才,无论精通经史,亦或擅长实学,皆为此宏愿服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方为读书人真正之担当!”
“为万世开太平……”顾雍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沉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动容之色。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蔡邕(闻讯赶来),见老师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赞许。
刘晔则是一直在冷静地观察着刘云,从刘云的言辞,到刘云的神态,再到周围一切井然的秩序和蓬勃的生机。他似乎在权衡,在判断。
沉默了片刻,刘晔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与决断,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刘云,郑重长揖:“晔,淮南鄙士,空读诗书,未见实效。今日见主公(他已悄然改口)治政之方略,闻主公济世之宏愿,方知天下真有明主!晔,愿投效麾下,虽才疏学浅,亦愿竭尽智虑,助主公成就大业!”
几乎同时,顾雍也深吸一口气,对着刘云和蔡邕深深一拜:“老师,主公。雍,愿追随主公,以此身所学,效犬马之劳,共图安民济世之功!”
刘云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喜悦,上前一步,亲手将二人扶起:“云得子扬、元叹,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庐江得二位贤才,幸甚!天下苍生,幸甚!”
蔡邕抚须大笑,老怀大慰。郭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一旁,羽扇轻摇,眼中满是“果然如此”的笑意。
郑玄坐镇,刘晔、顾雍来投,庐江书院尚未完全建成,其汇聚人才的效应已然显现。文风鼎盛,贤才荟萃,庐江的根基,在军事、经济、文化之外,于顶尖人才储备上,再添两块至关重要的基石。刘云知道,这片基业,正以令人瞩目的速度,变得越发稳固和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