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
林深在黑暗的管道中奋力向上,每一次肌肉的撕裂般的拉伸都伴随着倒计时在脑海中的残酷回响。老K最后的怒吼与能量爆炸的轰鸣,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听觉神经。89秒的逃亡,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在岩浆中跋涉。
当他终于撞开管道尽头的简易盖板,重新呼吸到(尽管充满尘埃和辐射警报)相对新鲜的空气时,他正身处一个废弃矿坑的深处。头顶是破碎的岩层和偶尔透下的、来自哨站爆炸残余的火光。
他不敢停留,凭借记忆中和老K简略提过的方位,跌跌撞撞地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穿行。哨站方向传来的连绵不断的沉闷爆炸声,如同为牺牲者奏响的哀乐,也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隐藏在一个坍塌矿洞深处的“探索者VII号”。飞船外部覆盖着厚厚的岩尘,但主体结构看起来完好。他用尽最后力气打开舱门,瘫倒在驾驶舱的地板上,剧烈地咳嗽着,肺里火辣辣地疼。
“启动……紧急协议……静默模式……”他对着飞船AI嘶哑地下令。
飞船系统低沉地嗡鸣起来,外部灯光彻底熄灭,能量信号降到最低,如同矿坑中一块冰冷的巨石。林深躺在黑暗中,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飞船内部循环系统的微弱声响,老K那决绝的背影和哨站最后的爆炸光芒,在他紧闭的眼睑后反复闪现。
牺牲。如此沉重,如此直接。
他不再是那个在家族庇护和实验室理论中摸索的继承人了。血与火,背叛与守护,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为他上了第一课。
几天后,“探索者VII号”如同幽灵般滑出废弃矿坑,悄无声息地融入小行星带的阴影之中。
飞船内部,林深已经初步处理了外伤,但精神的疲惫和那份沉重的负罪感依旧萦绕不去。他坐在主控台前,面前悬浮着两样东西:一是老K最后塞给他的那枚数据芯片,二是璃留下的、如今通讯已完全中断的菱形晶体。
他首先激活了数据芯片。
里面并非什么高深的技术或庞大的情报,而是一份极其简洁的星图坐标,旁边标注着一个代号——“泽塔回廊”。除此之外,只有老K留下的一段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语音信息:
「小子,如果听到这个,说明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没完全白费。‘泽塔回廊’,是几个老家伙私下里怀疑可能与‘铸造者’某个早期实验场或流亡者据点有关的地方。理事会官方记录里那里是‘无价值区’,但我们的观测记录显示那里有异常稳定的时空结构和无法解释的能量残留。‘影子’们似乎也对那里有点兴趣,但还没大规模介入。想去看看,或者想找个足够偏远的地方舔伤口,那里或许是个选择。记住,‘守夜’不光是看着黑暗,更是要保住火种。别死了。」
信息到此为止。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煽情的告别,只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和一个可能的方向。
林深默默地将“泽塔回廊”的坐标录入导航系统。那里,成了他此刻唯一明确的目的地。
接着,他拿起那枚菱形晶体。璃的通讯编码依旧无法连接,理事会内部的“影子”显然已经切断了这条线,甚至可能对璃不利。他将晶体连接上飞船的主机,尝试进行深度扫描和数据恢复,希望能找到任何被隐藏或残留的信息。
数小时枯燥的破解和数据分析后,除了那些已知的基础知识,他终于在晶体底层架构的冗余存储区,找到了一段被多次加密和碎片化处理的日志残片。似乎是璃在某个危急时刻仓促录制的:
「……观测站734失联确认……攻击者技术特征与‘虚空之低语’教派高度吻合……他们崇拜‘蚀’,将其视为宇宙终极真理的化身,寻求主动与之融合……理事会内部审查程序已被‘影子’利用,多名资深成员被隔离调查……他们试图定位所有已知的‘钥匙’载体,尤其是……(一阵剧烈的干扰)……林深……必须……警告他……‘钥匙’的真正危险并非来自外部侵蚀,而是内部的……同化……当‘钥匙’与‘蚀’的共鸣超过某个阈值,可能会……(数据彻底损毁)……」
日志到此彻底中断。
林深靠在椅背上,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虚空之低语”教派?主动融合“蚀”?理事会内部的清洗?“钥匙”的同化风险?
老K牺牲换来的逃生,并未让他感到安全,反而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棋局。他不仅是“影子”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也是某个疯狂教派可能觊觎的“圣物”,甚至其自身的力量,也潜藏着反噬的致命危机。
前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他看向导航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泽塔回廊”坐标。那里是未知,是危险,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探索者VII号”调整航向,引擎喷射出幽蓝色的尾焰,坚定地驶向那片连星图都语焉不详的遥远区域。
飞船划过寂寥的星空,像一粒倔强的余烬,在无边的黑暗里,执着地寻找着下一次燃烧的方向。
林深知道,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掌握力量,更快地……揭开真相。为了活下去,为了老K,为了璃,也为了林家世代守护的那份责任。
他的旅程,注定是一场在余烬中寻找光明的孤身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