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看着陷入自我否定的李相夷,宁舒还是很心疼的。她叹了口气。
“你又何必这么否定自己,若我是你,怕不是比你更加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哪怕路边的狗路过,我都得踹它两脚,告诉它我是天下第一,还是15岁的天下第一。
年少得意,就该肆意飞扬,意气风发,否则怎么会有‘年少轻狂正当时,人不风流枉少年’这话。”
火光在李相夷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他垂着眼,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截枯枝。
宁舒看着他这个样子,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几分。
“更何况,你用自己的能力约束江湖,何必全盘否定自己。”
李相夷反倒被宁舒夸的不好意思了。
他摸了摸鼻尖,耳尖也红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火光映衬的。
“姑娘过奖了,我哪有姑娘说的那么深明大义。
我最初建立四顾门的初衷,也只是被其他人怂恿,为了面子,才一时冲动建立了四顾门。”
宁舒摇摇头。
“话不是这么说的,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不论你的初衷是什么,终归四顾门的存在,才有了江湖的这一点安宁。
你作为天下第一,维护的这个江湖规则,至少在表面上,是公平正义、和平安宁的。”
宁舒看着跳跃的火光,声音有些飘渺。
“作为天下第一,现在你的作为,是对得起这个名头的。
不论你的初衷是什么,至少现在,你做到了百姓的事庙堂管,江湖之事四顾门管,所以,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李相夷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枯枝丢进火堆里,溅起的点点火星,仿佛是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宁舒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好听。”
李相夷抬头认真的看着宁舒。
“宁姑娘不必担心,有话但说无妨。”
宁舒点点头,理了理思路。
“咱们先说朝堂,我知道你不打算复国,可是你的存在一旦被皇帝得知,
——就算你是天下第一,你也没有活路,这个说法你认不认可。”
李相夷点点头,这话没错,按照血脉来说,皇室正统传人就只剩他了,一旦其中隐情被皇帝知道,他没有活路。
“所以你要不要联系封罄你得考虑好。如果联系他,你要说服他放弃复国。”
宁舒这话刚落,就看见李相夷皱眉,让一个极端的复国者放弃信仰……
她提醒道:“其实这点倒是不难,毕竟认真算起来,现在的皇帝就是风氏后人,
可以说,风氏不但复国成功,而且皇帝还是他们风氏的人。”
宁舒挑眉,略带嘲讽的开口,当然,李相夷知道,宁舒的这个讽刺,不是冲着自己。
“而且如果你不联系他,他会被单孤刀那个蠢货撺掇着,一直找你麻烦,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你最好去皇宫找到极乐塔,毁了那幅壁画,先拿回母痋,但不必急着杀死,母痋还有用。”
第一条李相夷明白,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只是第二条,毁了壁画他明白,可是母痋为什么要留下?
宁舒看出李相夷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笛飞声出自笛家堡你知道吧,后来的笛飞声算是你的知己了,这人你了解,单纯的武痴。”
李相夷颔首认可,笛飞声那个莽夫,一天就知道打架。
虽未曾谋面,但是他也不会只听流言就去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不过既然宁舒说未来他们是朋友,那想必人应该还不错吧。
“笛家堡是培育死士的地方,笛飞声幼年受了很多折磨,
他现在已经是江湖第二,却不回去报仇的原因,就是笛家堡的人,给这些孩子都下了蛊。
笛飞声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无法靠近笛家堡。”
“那母痋可以解了笛飞声的蛊虫。”李相夷恍然道。
宁舒点点头。
“对,所以母痋不能死,死了所有的子痋也会死。
之所以不让你拿子痋,是因为子痋的罗摩顶在一品坟,且那鼎打开需要4把钥匙。
钥匙分别在当年的金、玉、黄、泉四家人手中,麻烦。”
李相夷听完点点头,这东西还是毁掉比较好。
“说完这两件需要解决的事情,我们再来谈谈别的。”
宁舒看着李相夷,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别的?”李相夷奇怪。
宁舒望着跳动的火焰,语气渐渐严肃起来。
“李门主,其实关于江湖和朝堂,我还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相夷抬眼看来,神色温和:
“宁姑娘但说无妨。”
“我刚才说的,你制定的“江湖事江湖了,百姓的事朝廷了”这个约定,短期内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宁舒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声音沉静。
“但是你想过没有,江湖难道不在大熙国土上么?
有句话叫‘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李相夷武功天下第一不错,可敌得过朝廷的千军万马?
倘若朝廷有一天真的要强势剿灭江湖势力,难道你要向那些士兵挥剑?
还是束手就擒?”
李相夷眉头微蹙,手中的枯枝停顿在半空。这个问题,他之前完全没想过。
宁舒继续道:
“江湖纷乱,你以强势之姿立规矩,约束江湖人,这没错,朝廷乐见其成。
可是当朝廷理顺了朝政,那你们这些不服管的武林人士,和那些通缉榜上的盗匪,有何不同?”
她目光灼灼,语气略微急促。
“你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难不成,还能是为了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对抗王法吗?”
宁舒话中的角度,李相夷之前从未考虑过。
他默然不语,想起来当年他和朝廷谈判时,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势的要求江湖事江湖了。
如今想来,当时的确年轻气盛,朝廷其实是不满的吧。
“你和笛飞声两败俱伤后,万圣道趁机强势崛起一家独大。
这件事的后面虽然有单孤刀的算计,但是焉知不是朝廷的将计就计呢?”
宁舒的声音压低了些。
“朝堂之上汇聚的,可以说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他们历经磨砺,精通谋略。
若真被这些人联手算计,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宁舒凝视着李相夷,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你擒拿了作奸犯科的江湖人士,所依何据?
是你四顾门的门规,还是你李相夷的一己之见?
罪大恶极者杀,此等生杀大权,谁赋予你?
罪不至死者关押于一百八十八牢,莫非这是你私自设立的刑堂?
“须知治国之根本在于法,而执法之权在于朝。”
宁舒一字一句道。
“你这般做法,无异于自立为江湖上的皇帝,自立法度,自设公堂……朝廷岂能长久容忍?”
殊不知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听到这,李相夷骤然起身,一揖到底。
“多谢宁姑娘提醒,不然,我怕是真的活路无门了。”
火光摇曳,映照着他此刻清醒的面容,还有宁舒担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