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巡视着工坊,随手拿起一张成纸,指尖感受着其匀薄的厚度和柔韧的质地,心下满意。
这麻纸的质地已相当不错,足以应对日常书写乃至初步的印刷需求。
她看向棚外那片青翠的竹林,至于竹纸距离成功也不远了。
正好这些匠人可以先用麻纸练手。
知识的传播,需要廉价的载体,而这,正是第一步。
隔壁工棚里,匠人们正对照她绘制的图样,烧制着一枚枚陶土活字。
窑火明灭间,那些方正的小字逐渐显出坚硬的轮廓。
“百姓学堂” 的课本,只等纸张到位就可以进行批量印刷了,油墨香与竹浆味交织在一起,透着勃勃生机。
除了课本,宁舒准备专门组建一个工坊,刊印各种书籍,先从这个世界有的开始。
院子里充满了稚嫩的喧闹声,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孤儿正围着程少商,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雀鸟。
宁舒安排程少商在改良器械之余,顺便照看这些孩子,教他们用沙盘认些简单的字。
见宁舒走来,程少商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快步迎上前。
程少商很聪明,她意识到凌不疑和三皇子都恭敬地称妹妹一声“道长”,她便也从善如流的这般称呼,没有贸然以“妹妹”相称。
在她心里,她妹妹这般人物,不该被任何家世身份所束缚——尤其是程家。
其实,在宁舒灵魂的影响下,这具身体的容貌已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与程少商渐渐有了区别。
旁人只当是年岁增长,身形长开,加之她通身那股令人忽视容貌的独特气度,也不会有人敢问她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更何况程少商服用了宁舒给的健体丸,加上近一年的饮食调养,营养跟上后,早已褪去昔日的瘦弱,身形舒展,肌肤生光,渐渐显露出少女独有的明媚动人。
作为剧情女主,她的相貌自然出众,连凌不疑有时望着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程少商,都会不自觉愣神。
女大十八变,本是寻常事。
因此,即便宁舒与程少商二人的容貌日渐不同,知道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道长,如今学堂的孩子越来越多了,要不要再找些妇人来帮忙做饭、缝补?”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宁舒走到程少商身边,递上一份名单。
“这些是周边生活艰难、又无依无靠的妇人。你可以派人去问问,若她们愿意,便请来学堂帮忙照料孩子,工钱会按日结清。”
这份名单,是九九为她筛选整理的,确保每一户都是真正需要帮扶的对象。
“另外。”
宁舒继续道。
“你让凌不疑请三皇子协调一批常用药材。学堂里得设一间医务室,孩子们若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及时诊治,不必拖延。”
程少商接过名单,看着宁舒从容不迫地将一桩桩事务安排得清晰妥当。
收留孤儿、聘请妇孺、兴办学堂、筹建医室,连同之前的改良农具、推广良种、开设纸坊……
这桩桩件件,看似千头万绪,却在她手中脉络分明,稳步推进。
她的妹妹,仿佛真有通天之力,将这片荒芜之地经营得蒸蒸日上。
就连三皇子和凌不疑那样的人物,也心甘情愿地为她的规划奔走效力。
程少商清楚地感知到,自从来到这座庄子、跟在宁舒身边,她内心深处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从前在程家,她的一切都是被挑剔的,一言一行都要看人脸色,步步谨慎。
而在这里,宁舒给她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让她改良器械,便由着她放手尝试,要材料给材料,要人手给人手;让她照看学堂,便将一应事务全权交托,从不干涉。
这份信任并非特例。
就连三皇子和凌不疑那样的人物,如今在面对她时,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妹妹的影响,全部都是一副平辈相交乃至倚重的姿态。
就像那日三皇子前来察看水车,见她正挽着袖子调试轮轴,竟停下脚步客气请教。
“程娘子,依你之见,此物若在土质松软处,根基可需特别加固?”
言语间毫无居高临下之意,反倒带着真诚探讨的语气。
凌不疑更是直接。他麾下亲兵来取新制弓弩时,总会特意补上一句。
“将军吩咐,器械诸事,但凭程娘子安排。”
这份将她视为平等合作者的尊重,做不得假。
她不必再小心翼翼地隐藏才智,反而被鼓励着将那些曾被视作“奇技淫巧”的想法一一实现。
当亲手设计的水车引着清流灌溉山田,当改良的曲辕犁让老农啧啧称奇,当那些怯生生的孩子围着她朗朗诵读时——那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需要从他人的认可中寻找自身价值,但三皇子与凌不疑的态度,无疑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分量的真实提升。
如今的程少商,眉眼间少了从前的闪烁,多了几分清亮坚定。
看着宁舒举重若轻地统筹全局,程少商心中敬佩不已,整个人也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
宁舒望向眼前这片日益兴旺的土地,眼底没有丝毫倦意,只有沉静而坚定的光芒。
有钱有粮,有空间与系统作为后盾,有愿意配合的盟友,更有无数渴望改变命运的百姓。
这盘推动时代的棋局,她已落子布局,稳扎稳打。
匠坊与小院中终日热气腾腾,煮料的灶火昼夜不熄,抄纸的沙沙声、活字烧制的细微噼啪声,与孩子们清朗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压抑不住的蓬勃生机。
她亲自指导匠人把握“煮料制浆”的火候与“荡料入帘”的手感,督促农官熟记新作物的栽培要领,还要抽空为三皇子补全全国推广的细则方案。
日子在连轴转的忙碌中飞逝,她却始终精神奕奕,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而另一边,袁善见师徒二人回府后便双双病倒。
皇甫仪是又气又怕,夜里总被同一个噩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