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在一种让人灵魂战栗的,仿佛万物都在被剥离存在基础的诡异声响中。
被光矛擦过的数百米山体岩层,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悄无声息地消失,露出后面光滑如镜,闪烁着熔融后迅速冷却光泽的诡异断面。
只是被稍微“蹭”到的胡佛水坝巨大坝体,一整段足有足球场大小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连同里面的钢筋、管道、甚至可能藏匿的第七区设施,全部凭空消失。
“轰隆隆隆——”
失去了关键支撑,早已不堪重负的胡佛水坝,发出了最后的的呻吟。
巨大的裂痕以消失点为中心疯狂蔓延,蓄积已久的科罗拉多河湖水,如同挣脱囚笼的远古巨兽,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从决口处奔腾而下,形成一道浑浊恐怖的巨浪。
威震天的猩红光学目镜,死死盯着那凭空消失的山体与大坝,又看了一眼天空中红蜘蛛曾经存在过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再望向那尊在洪水背景前愈发显得顶天立地、漠然无情的泰坦巨神。
他的处理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计算着战斗力对比、能量等级、未知科技……
“所有霸天虎单位!”
威震天的声音在霸天虎内部频道响起,冰冷、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立即撤离当前坐标,以最小战斗编组,分散,潜行,前往备用集结点。”
“没有我的直接命令,禁止与任何未知巨型单位交战!”
“重复,立即撤退!”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泰坦,又似乎透过重重阻隔,瞥了一眼主控室的方向。
然后,这个霸天虎的领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变作一艘宇宙飞船,在崩塌的水坝和漫天水汽中,冲天而起。
其余的霸天虎,无论是空中的眩晕,还是地面的碎骨魔、残存的挖地虎,在接到命令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敌人和破坏,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战场,作鸟兽散,仿佛慢一秒就会被那泰坦的暗红目光钉死、蒸发。
洪水在怒吼,大坝在崩溃。亿万立方米的浑浊河水与崩塌的混凝土碎块,如同愤怒的巨神挥舞的鞭挞,狠狠抽打在胡佛水坝残存的结构上。
主控室所在的坝体部分,在失去了关键支撑和承受了接连的冲击后,终于发出了最后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要塌了!找掩护!”
“不,快出去!”
有人尖叫,但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更响亮的崩塌轰鸣中。
天花板上的高强度照明灯管疯狂闪烁,然后接连爆裂,碎片如雨落下。
主控室的墙壁如蛛网般龟裂,然后轰然向内爆开,浑浊的河水夹杂着碎玻璃、扭曲的金属和不知名的杂物,如同高压水炮般冲入室内。
李普根本没去看惊慌失措的凯勒部长、班奈杰克,或是正试图稳住身形的汽车人。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也就是离他几步远、正被这末日景象惊呆的米凯拉。
“低头!”
他低吼一声,倒灌的河水冲入的瞬间,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肩膀,将米凯拉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下,同时双臂撑地,在倒塌的控制台和一面尚未完全碎裂的承重墙之间,构筑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轰隆——咔啦啦——”
主控室一侧的墙壁和天花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塌陷下来!巨大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梁、断裂的管道、各种仪器残骸……全都劈头盖脸地砸落。
浑浊的河水瞬间充满了大部分空间,然后又被更多的坠落物挤压、搅动。
擎天柱、铁皮、救护车凭借赛博坦人坚实的躯体扛了一波,但依旧被巨大的冲击力和杂物砸得咚咚作响,机体火花四溅。
爵士和大黄蜂体量较轻,更是在第一波冲击中被水流和杂物冲得撞在墙上。
而那些第七区的人类,无论是特工、军官还是技术人员,在天地之威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惨叫声、撞击声、骨骼碎裂声、溺水声……混杂在震耳欲聋的崩塌与洪水咆哮中,转瞬即逝。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当最猛烈的崩塌和最初的洪水冲击过去,剩下的只有水流沉闷的轰隆、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冰冷。浑浊的河水在主控室残存的空间里翻滚,水位正在快速上升。
李普缓缓动了动,把背部的钢筋混凝土墙壁抖到一边,低头看看米凯拉。
“咳……没事吧?”
李普吐掉嘴里的泥水,低声问。
米凯拉在他怀里动了动,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没、没事……你……”
“没事就成。”
李普打断她,开始小心地移动身体,摸索着抓住一根半埋在水下的金属横梁,将自己和米凯拉从那个临时避难所里拖了出来。
主控室已经面目全非。
大半空间被坍塌物掩埋,剩下的部分浸泡在齐胸深的、冰冷刺骨、满是泥沙和油污的河水中。
几盏应急灯在水面下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漂浮的杂物和……几具随波逐流的、穿着军装或白大褂的尸体。
“救护车!铁皮!爵士!大黄蜂!”
擎天柱低沉而急切的声音响起,他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用力掀开一块压住救护车手臂的混凝土板。
铁皮在一旁帮忙,他的一条腿似乎也被卡住了,干脆对着卡住自己的混凝土开了两炮炸开了那些碍事的东西。
爵士和大黄蜂从一堆杂物里挣扎出来,光学镜闪烁,警惕地扫描着周围。
人类幸存的已经寥寥无几。除了被李普护住的米凯拉,只有几个运气极好、恰好躲在坚固角落或大型设备后面的军官和技术员,正惊魂未定地咳嗽、呻吟。
凯勒部长、班奈杰克主管,以及那些手持液氮喷射器的特工全都不见踪影,大概率已被掩埋或冲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洪水轰鸣声似乎略微减弱,变成了持续的、隆隆的奔流。
水位上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侥幸活下来的人们才开始艰难地清理通道,寻找出路。
当李普护着米凯拉,跟着汽车人从一处塌陷形成的、勉强可通行的裂缝中爬出,重新见到外面的景象时,眼前的景象堪称末日。
昔日的胡佛水坝,那个工程学的奇迹,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几段残破的、摇摇欲坠的混凝土墙体,如同巨兽的骸骨,矗立在滔滔洪水之中。
浑浊的科罗拉多河挣脱了百年的束缚,以更加狂野的姿态向下游奔腾而去,卷走了沿途的一切。
原本的军事阵地、第七区外围设施、甚至更远一些的公路和建筑,都已被洪水吞噬或严重损毁。水面漂浮着无数的碎片、车辆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泥腥味、焦糊味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臭氧与金属熔融后的混合气味。
幸存者们站在较高的、尚未被淹没的残破坝体上,望着这片汪洋,大部分人都陷入了麻木的沉默。损失无法估量。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擦伤和淤青、只穿着脏污背心裤衩的男人,连滚爬爬地从一堆瓦砾后跑了出来,正是西蒙斯特工。
他之前因“俘虏”身份被押在外围军营的临时拘留室,远离大坝核心,反而侥幸逃过一劫,只是被洪水边缘波及,受了点轻伤。
他看到擎天柱等汽车人,又看到李普和米凯拉,脸上表情复杂,有惊恐,有后怕,也有一丝茫然。
突然,西蒙斯,以及几个同样劫后余生的军官,几乎同时抬头,望向之前泰坦“裁决者”矗立的方向——那片靠近坝体缺口、本应被山体和部分坝体遮挡的区域。
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尊高达几百米、散发着毁灭气息、仅仅一击就蒸发红蜘蛛、抹去大片山体和水坝的钢铁泰坦,那个如同神话中走出的魔神般的巨影……
消失了。
毫无征兆,毫无痕迹。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又仿佛它只是众人濒死幻觉中的一个剪影。只有那片被“抹去”的山体断面、水坝缺口,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非自然的能量余韵,冰冷地提醒着所有人,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绝非虚幻。
西蒙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其他幸存者也面面相觑,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李普感受着亚空间内,安静侍立的“裁决者”泰坦,以及那个缩小的火种源立方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评估着这次“副本”的收获,以及该如何“体面”地离开这个刚刚被他“不小心”搞乱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