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星海渐暗。
远处的星岛悬浮于虚空裂隙之间,像一颗被铁链锁住的心脏——黑雾缭绕,神光残破,无数断裂的神柱如肋骨般刺向天空。而在这座巨大囚笼之上,一头庞然巨兽正趴伏不动,脊背起伏如山脉呼吸。
它长得像一头巨大的黑虎,却比凡间猛兽凶戾百倍。浑身毛发又硬又乱,根根如钢针倒竖;背上一排骨刺森然如刃,随呼吸微微颤动;头颅硕大狰狞,双眼血红,瞳孔竖立,仿佛能吞噬星光。正是上古四凶之一,梼杌。
“姬狰,我和玄老大来看你来了!”姜晁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星风中震得嗡嗡作响。
那巨兽缓缓抬头,赤瞳扫来,煞气翻涌。可下一瞬,它庞大的身躯竟开始收缩、变形,骨骼噼啪作响,最终化为一个身高近四米的壮汉。他穿着一身暗纹黑袍,肩宽如门,面容刚毅,眉骨高耸,虽已成人形,但那双眼睛依旧猩红如血,透着一股不驯的野性。
“千年未见,你们可还好?”姬狰声音浑厚,像一口古钟在空谷中回荡。
玄麟抱臂而立,嘴角微扬:“还行。就是听说你在这儿当‘看门狗’,有点不信。”
“放屁!”姬狰笑骂一声,大步走来,每一步都震得星岛地面微颤,“我是守门人,不是看门狗。这星岛关的,可都是些不该出去的东西,疯神、叛神、吃人的伪神,放一个出去,下界就得死一片。”
姜晁凑上前,拍了拍他胳膊:“比如谁?”
姬狰眼神一沉:“比如……相柳。”
两人一愣。
“那老毒物三百年前从家乡封印逃出,吞了七个神灵的本源,如今盘踞在星岛北渊,自称‘万毒之王’。连须佐之男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姬狰顿了顿,“不过他倒没乱来,只镇压那些想越狱的暴徒,算半个秩序维持者。”
“相柳也在?”玄麟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那正好,叫他来喝一杯。当年大战开启前,他还欠我半坛酒。”
姬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骨哨,吹出一声低沉悠长的鸣响。声波穿透星雾,直入北渊深处。
不到半炷香,天边黑云翻涌,腥风扑面。一道九首蛇影自深渊腾起,落地化为人形,青衫瘦骨,面色苍白如纸,九条手臂垂于身侧,指尖滴着幽绿毒液,眼窝深陷,却藏着千年沧桑。
正是相柳。
“姬狰,你唤我作甚?”他声音阴冷,目光扫过玄麟与姜晁,忽然一顿,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你们竟活着?”
“不止活着,”姜晁咧嘴一笑,从包袱里掏出一坛酒,“还混得不错。南界的菩提叶酿,尝尝?”
四人围坐于星岛边缘一块巨岩上,以混沌之力凝成酒盏,倒的是清苦微涩的酒液。
“当年归墟一战,我以为你们都陨了。”相柳抿了一口,难得语气缓和,“没想到姜晁开辟了内界,玄麟走通了混沌返祖路,时过千年,真是什么都变了”
“你呢?”玄麟问,“怎么沦落到当怪物之王?”
相柳冷笑:“我不是沦落,是自愿。这星岛囚笼,关押的都是被家乡放逐的‘异类’。我替他们镇压暴徒,换他们不扰凡尘,也算赎罪,有朝一日,我还是希望能够返回家乡”
姬狰嗤笑:“少装圣人。你不就是嫌外面太吵,懒得管事?”
相柳不答,只是低头饮酒。
正说着,远处忽有神光冲天!
一道银蓝剑气劈开星雾,伴随着雷霆怒吼:“今日,星岛诸神,重见天日!”
姬狰眯起眼:“须佐之男,终于按捺不住了。”
只见星岛中心,一座崩塌的神殿废墟上,数十位神灵列阵而出。为首的须佐之男披甲持剑,周身缠绕雷光,身后跟着火神迦具土、风神志那都彦、海神素戋呜尊等旧部,皆是中阶至高,气息狂暴如潮。
“姬狰!”须佐之男厉喝,声震星穹,“你不过一介凶兽,也敢囚我等千年?今日,破笼而出,血洗诸天!”
姬狰缓缓起身,黑袍猎猎:“你们没懂。不是我囚你们,是世界不要你们。”
话音未落,须佐之男已挥剑斩来!
剑光如瀑,撕裂虚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直取姬狰头颅。
可下一瞬——
玄麟抬手,混沌真身微震,掌心如黑洞,剑光在他指间寸寸崩解,化为星尘;
姜晁体内内界展开,一道由德墨忒尔麦穗与阿尔忒弥斯月河交织而成的秩序神链凭空浮现,将迦具土喷出的烈焰尽数吞没,连火星都没溅出;
相柳九臂齐扬,毒雾弥漫如墨,风神志那都彦吸入一口,当场跪地抽搐,七窍流黑血;
姬狰更是一步踏出,化身梼杌本相,巨爪横扫,直接将三名神灵拍成血雾,连神格都被碾碎!
“就这?”姬狰嗤笑,獠牙外露,“千年囚禁,你们的实力有所增长,但战斗,还是太弱了”
须佐之男怒极,引动天雷:“众神合力,诛此四凶!”
数十神灵齐施神术,雷火风暴、海啸龙卷、诅咒之雨……天地为之变色。
然而,四人只是对视一眼。
玄麟低语:“动手吧,别让他们打扰到我们喝酒叙旧”
刹那间——
混沌血气撕碎神躯,毒雾腐蚀神格,梼杌巨爪撕裂星穹,饕餮巨口吞天噬地。
须佐之男拼尽全力斩出最后一剑,却被玄麟单手捏住剑尖,轻轻一折,神兵寸断。
“你……到底是什么?”须佐之男半跪在地,神甲碎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前来叙旧而已,但如果你要说的是职业”玄麟淡淡道,“我们是世界的清道夫。你们这些旧神,早已被时代抛弃。放你们出去,只会带来混乱。”
“外界还没乱吗?其他神灵遵守规则了没有,凭什么,规矩都由你们来制定”
姬狰恢复人形,踢了踢须佐之男:“老实待着。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需要你们这种神了。”
星岛重归寂静。
风穿过断柱,呜咽如泣。
四人回到巨岩边,重新斟酒。
“其实……”相柳忽然开口,“我也想过离开。”
“那你为什么没走?”姜晁问。
“因为这里,是我唯一能做‘自己’的地方。”相柳望向星空,“在外面,我是毒神、是灾祸、是必须被封印的存在。可在这里,我只是相柳,是怪物也好,是神灵也罢,毕竟流放之地,家乡也不在乎”
姬狰点头:“我也是。梼杌也好,姬狰也罢,反正没人指望我当好人。”
玄麟举起酒盏:“敬我们这些……不被世界需要的怪物。”
四盏相碰,酒液洒落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