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持续了三十七个呼吸。
李青剑在心中默数,这是三叔公教他在绝境中保持清醒的法子。青冥剑插在石龙左眼的凹槽里,剑身震颤发出的嗡鸣与瀑流轰鸣形成诡异共鸣。当数到第三十八个刹那,剑柄突然传来沛然吸力,将他整个人拽向潭底漩涡中心。
闭气!李寒衣的声音刺破水幕,用剑意裹住周身要害!
潭水灌入耳膜的瞬间,李青剑本能地运转起《玄冰七式》心法。膻中剑骨迸发出刺目青光,竟在体表凝成半透明的冰甲。透过扭曲的水波,他看见潭底铺满森白剑骸——那些折断的剑身上爬满青苔,却仍保持着指向漩涡中心的姿态,仿佛在朝拜某种存在。
旋涡深处亮起两点幽蓝。李青剑还未来得及分辨,青冥剑突然剧烈震颤,拽着他如离弦之箭刺入光点。周身压力骤减,再睁眼时已置身于冰窟之中,洞顶倒悬的钟乳石泛着剑锋般的冷光。
这是......他抚过洞壁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竟全是剑痕。最深处那道裂痕贯穿整面石壁,边缘残留的剑气让指尖瞬间结霜——至少是元婴期剑修的手笔。
坠龙渊剑冢。李寒衣的虚影从青冥剑中飘出,比在祖祠时淡薄得多,李沧溟当年就是在此化蛟。他指向洞窟中央的寒潭,水面漂浮着七盏青铜灯,灯芯却是跳动的幽蓝火焰。
李青剑突然僵住。寒潭倒影中,他的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色剑纹,与李寒衣虚影额间的印记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潭水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别碰潭水!李寒衣的警告晚了一步。少年剑修的本能驱使他以剑尖轻点水面,涟漪荡开的刹那,七盏青铜灯同时熄灭。
吼——
龙吟声震得冰棱簌簌坠落。寒潭中央升起丈许粗的冰柱,十二条玄铁锁链捆缚着半截龙尸。说是龙尸也不确切,那生物上半身是布满青鳞的人形,下半身却是森森白骨,断裂的脊椎处插着七柄样式各异的古剑。
李沧溟。李寒衣的虚影波动起来,或者说,是他被天罚剑斩灭的蛟龙残躯。
龙尸突然睁开双眼。金色竖瞳锁定李青剑的瞬间,七柄古剑齐声嗡鸣,化作流光袭向少年周身大穴。青冥剑自主飞旋格挡,金铁交击的火星在冰壁上炸出蛛网裂痕。
这是试炼。李寒衣的声音夹杂在剑鸣中,接住七剑,你才有资格知道真相!
第一剑裹挟风雷之势劈向面门。李青剑旋身错步,青冥剑以《玄冰七式》中的硬撼,却被震得虎口崩裂——这根本不是炼气期能抗衡的力道!
蠢货!李寒衣怒喝,用天罚剑意!
第二剑接踵而至。李青剑福至心灵,任由膻中剑骨的黑气灌入经脉。青冥剑血芒暴涨,竟将袭来的古剑生生劈碎。残剑坠入寒潭,化作一缕青烟融入龙尸,那怪物半身白骨竟生出血肉。
你在喂养它!李青剑猛然醒悟。但第三剑已化作剑网罩下,他不得不继续挥剑相抗。每击碎一柄古剑,龙尸便恢复一分,当第六柄剑崩裂时,寒潭已被龙威压得沸腾起来。
最后一剑悬在眉心三寸处。李青剑浑身浴血,青冥剑上的铭文亮如烙铁。他看清了剑身上的刻字——,这是七剑中唯一完整的一柄。
选择吧。李沧溟的龙尸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千万把剑在摩擦,杀我取骨,或者......
话未说完,青冥剑已贯穿它的眉心。李青剑握剑的手稳得可怕:三叔公说过,剑修最忌优柔寡断。
金色竖瞳浮现笑意。龙尸轰然崩解,漫天冰晶中浮起一枚青色逆鳞,鳞片上刻着与青冥剑同源的古老篆文。李寒衣的虚影突然凝实三分,抬手将逆鳞拍入少年膻中穴:这是天剑宗入门符印,你......
冰窟剧烈震颤。潭水倒卷成漩涡,将两人吞没前,李青剑瞥见洞壁剑痕组成三个大字:葬剑渊。
当意识再度清明时,李青剑发现自己躺在雪地上。青冥剑插在身前三尺处,剑脊上盘踞着新生的龙纹。远处传来熟悉的玄甲碰撞声,他立刻翻身滚入灌木丛。
搜!家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透过枯枝缝隙,李青剑看见数十名玄甲卫正在林间穿梭。为首之人手持罗盘,盘中血针直指他藏身之处。更糟糕的是,膻中穴的青色逆鳞正在发烫,周身剑气不受控制地外溢。
屏息,观想剑冢残雪。李寒衣的声音在识海响起。李青剑闭目内视,惊觉神识中多了一座冰山,每片雪花都是一道剑意。当他尝试触碰最近的一片时,周身气息陡然消失,连体温都降至冰点。
玄甲卫的脚步声停在灌木丛前。罗盘血针疯狂旋转,最终无力垂下。晦气!首领一脚踢飞积雪,去北坡看看!
待脚步声远去,李青剑吐出含在口中的冰渣。方才观想的剑意,竟是完美隐匿之法。他刚要起身,后颈突然贴上冰凉剑锋。
小老鼠还挺会躲。
叶红绫从树梢翩然落下,火红裙裾扫过雪地竟不沾片雪。她指尖把玩着李青剑的束发玉簪,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能骗过李家的搜魂罗盘,你身上有剑冢秘宝?
青冥剑悄然出鞘半寸。李青剑盯着女子腰间悬挂的七枚铜钱——那是北荒散修盟七星阁的标识,三叔公曾说过这群人比玄甲卫更难缠。
做个交易。叶红绫剑锋轻转,在李青剑颈侧刻下血线,我带你出寒山地界,你把剑冢里拿到的东西分我三成。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把尸体交给李崇山,换五百灵石。女子笑靥如花,指尖突然亮起七星符印,提醒一下,你中的血龙蛊还有两个时辰发作。
仿佛呼应她的话语,李青剑掌心剑痕突然泛起黑气。膻中逆鳞青光暴涨,竟将黑气逼回经脉深处。叶红绫瞳孔微缩:你竟能压制蛊毒?
剑光乍起。青冥剑擦着女子耳畔划过,削断一缕青丝。李青剑趁势后掠,却发现四周雪地亮起七星阵纹——这女人早在现身时便布下困阵!
真是......叶红绫叹息着捏碎一枚铜钱,不见棺材不掉泪。
七道星光从天而降。李青剑横剑格挡的瞬间,膻中逆鳞突然迸发龙吟。青冥剑不受控制地刺向阵眼,剑气摧枯拉朽般撕碎星阵。叶红绫暴退十丈,袖口仍被剑气割裂,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剑疤。
天剑宗剑符?她盯着少年眉心若隐若现的鳞纹,突然收剑入鞘,这单生意,七星阁接了。
夜幕降临时,两人潜行至寒山北麓。叶红绫拨开冻土下的石碑,露出刻满剑痕的密道:这是三百年前诛妖之战留下的古剑道,直通黑水河。
李青剑却望向东南方。冲天火光染红了夜空,那是寒山李氏宗祠的方向。他握紧青冥剑,剑身映出眉心鳞纹流转如活物。
现在回去就是送死。叶红绫往密道口扔了颗夜明珠,李崇山对外宣称你盗取祖器叛逃,全北荒的散修都在找你的人头。
那就让他们找。李青剑率先踏入密道,等我把天剑宗的三枚剑符集齐......
呼啸的山风吞没了后半句话。密道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