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清冷的月光洒在恢弘的侯府之上,为那朱门高墙镀上了一层森然的银辉。
府邸深处,会客厅内灯火通明,映照出主人赵振那张堆满了热情笑容的脸。
“哎呀呀,贵客快请!”赵振的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亲热劲儿,他一步上前,不由分说便一把拉住张鸣的手臂,将他半推半请地带进了暖意融融的会客厅内。那力道,与其说是迎客,不如说是钳制。
“快请坐,快请坐!”赵振指着上首的客座,笑容满面,仿佛见到了多年老友。
张鸣脸上覆盖着黑纱斗笠,看不清神情,只依礼微微拱手,声音透过黑纱传出,平静无波:“侯爷太客气了。”言罢,他从容落座,姿态不卑不亢。
赵振亲自提起温在红泥小炉上的玉壶,殷勤地为张鸣面前的青玉茶杯斟满琥珀色的香茗。
热气蒸腾,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他脸上笑容更盛,试探着问道:“不知贵客……如何称呼?守卫那厮说您姓张,可本侯瞧着,似乎还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那层碍事的黑纱,“还有这遮面之物……莫非小兄弟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鸣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抬手,动作随意却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他再次拱手,语气淡然:“侯爷多虑了。红尘中行走,些许遮掩,习惯罢了。在下张鸣,久仰赵侯大名,今日得见,幸会。”
斗笠下竟是一张如此年轻的面孔!赵振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浓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取代。他抚掌赞道:“原来竟是位少年英杰!失敬失敬!”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不知少侠仙乡何处?那所言线索二字,又究竟是何深意?还请少侠明示!”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张鸣并未立刻回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稳稳端起面前的青玉茶杯,凑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此刻并非身处龙潭虎穴,而是在自家后院品茗赏月。放下茶杯,他伸出食指,在杯中轻轻一蘸。
“侯爷请看仔细了。”张鸣的声音平静依旧。
只见他沾湿的指尖悬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之上,行云流水般划过。水迹凝聚,竟在桌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两个遒劲有力、隐含锋芒的大字——
女帝!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入赵振的心头!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转化为一种近乎狂喜的神情,连声道:“好!好!好!”然而,就在他拍案叫好的瞬间,张鸣锐利的目光捕捉到,这位侯爷饱满的额角,几颗细密的汗珠正悄然渗出,在灯下泛着微光。
赵振仿佛毫无所觉,端起自己的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借着这个动作平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放下茶杯,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冰冷:“张鸣兄弟……好俊的指上功夫!只是不知……兄弟你与这‘留字’之人,究竟是何关系?这等隐秘,寻常人可无从得知。”
张鸣微微摇头,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并无关系。不过是……恰巧路过,无意中瞥见一眼罢了。”
“哦?无意中瞥见?”赵振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少侠这话,未免太过轻巧了些吧?若非关系匪浅,怎会知晓本侯心中所想,所忧?”他放在桌下的手,已悄然捏紧。
张鸣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那笑声在赵振听来,带着一丝莫名的寒意。“侯爷想知道为什么?”他抬眼,目光如电,直刺赵振眼底,“因为……我是火刹宗,唯一还活着的弟子。”
“什么?!”赵振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如同被针扎了屁股般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你此话当真?!”
张鸣稳稳坐着,迎着赵振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点头:“侯爷觉得,我有必要拿此事诓骗于你?”
“不……不是不信!”赵振连连摆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眼神闪烁不定,“只是……据本侯所知,火刹宗早已荒废多年,成了一片废墟!多方探查的结果都指向一个结论——火刹宗,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灭了满门!鸡犬不留!”他死死盯着张鸣,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
“侯爷消息灵通。”张鸣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的嘲讽,“火刹宗确实被满门屠戮,宗主、长老、核心弟子……无一幸免。不过,那时我恰好被派往一处险地执行宗门秘密任务,侥幸逃过一劫。至于外门弟子……他们只是被驱散,并非尽数被杀。”他顿了顿,补充道,“宗门根基,确已断绝。”
赵振下意识地捋着颌下的短须,眼神阴晴不定,心中念头飞转。他沉吟片刻,缓缓问道:“原来如此……那……少侠可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急切的探询。
张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我自然知道。”他看着赵振瞬间亮起的眼睛,话锋陡转,“不过,侯爷若想知道这个答案,小子……却是有条件的。”
赵振脸上的期待瞬间化为警惕,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因为我想活着。”张鸣直视着赵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你,赵侯爷,庇护不了我。我要知道……你背后那个人的身份!唯有寻得他的庇护,我才能安心说出这个足以震动八荒的秘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哈哈哈!”赵振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杀意,“没看出来啊!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竟敢觊觎本侯身后之人?”他笑声猛地一收,脸上笑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怖,眼中凶光毕露,“告诉你一点……倒也无妨!不过,听完之后,我们两人之中,就必须有一个……永远闭上嘴了!你,可想清楚了?”
张鸣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惊惧”,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惶恐”:“那……那好!我不问名讳身份!侯爷只需告诉我……他是……是男是女?这总可以吧?”
赵振看着张鸣“害怕”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威慑。他大手一挥,将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在壮胆,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心:“哼!这点小事,告诉你也无妨!听着,他乃是……本朝的一位皇子殿下!怎么样?”赵振盯着张鸣,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你想知道的,本侯已经说了!现在,该轮到你兑现承诺,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吐出来了吧?”
张鸣点点头,脸上那丝“惶恐”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赵侯果然痛快!既然如此,小子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侯爷请随我来,我先给您看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说完,他转身便向会客厅外走去。
赵振心中疑窦丛生,但秘密的诱惑压过了警惕,他冷哼一声,起身跟在张鸣身后:“什么东西?如此神神秘秘,非得出来才能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清冷的庭院中央。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鸣在院中站定,嘴角那抹弧度越发明显,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他左手手指上那枚古朴的空间戒指幽光一闪,六枚刻画着复杂符文、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石头出现在他掌心。
“侯爷请看。”张鸣摊开手掌,语气平淡。
赵振定睛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阵石?张鸣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本侯……有些看不懂了。”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后背的汗毛悄然竖起。
张鸣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清越,在寂静的夜空中远远传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狂放与决绝:“哈哈哈!侯爷稍安勿躁,好戏……这就开场!”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拔地而起!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上数十米的高空!月华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影。就在这腾空的刹那,他双手快如闪电,一枚枚刻画着繁复纹路的阵石如同流星般从他手中激射而出!
“嗖!嗖!嗖!嗖!嗖!嗖!”
整整十八道流光破空而下,精准无比地没入庭院四周以及大门之外的地面,瞬间消失不见。
嗡——!嗡——!嗡——!
三道巨大的、闪烁着不同色泽,土黄、水蓝、赤红,色的光罩骤然冲天而起!光罩流转着强大的灵力波动,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嗡鸣!它们相互嵌套,层层叠加,瞬间便将整个会客厅小院连同院门外那七名如临大敌的护卫,一同笼罩在内!光罩隔绝了内外,庭院内顿时成了一个独立而压抑的囚笼。
蹬!
张鸣身影轻盈如叶,稳稳落回庭院地面,衣袂飘飘,不染纤尘。他面带微笑,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看向脸色剧变的赵振,悠然问道:“赵侯爷,小子这份‘见面礼’……您可还满意?”
赵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又涨得通红,如同开了染坊。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直冲脑门,他指着张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你……你不是火刹宗的人!你到底是谁?!”
惊怒之下,赵振发出狂吼:“来人啊!给我拿下!”
院门外,那七名护卫早在光罩升起的瞬间就已察觉不妙,只是侯府规矩森严,没有命令不敢擅入。此刻听到赵振那充满惊怒的吼声,七人身上同时爆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狂暴的气息如同七股小型风暴骤然卷起,空气都为之震颤!清一色的地仙境(三阶)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侯爷!”七道身影如同七道闪电,瞬间冲入院内,刀剑出鞘,寒光凛冽,眨眼间便将张鸣团团围在中央,杀气如实质般锁定了他。
“哈哈哈!”见护卫已至,赵振心中大定,方才的惊怒化作了狰狞的畅快,他狂笑不止,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张鸣,“小崽子!本侯还以为你有什么惊天手段!就凭这几块中品阵石布下的破阵,就敢孤身一人闯我诸侯府?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快说!你到底是那狗屁女帝的什么人?!说出来,本侯或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面对七名地仙境强者的包围和赵振的狂吠,张鸣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也跟着发出一阵清朗的长笑:“哈哈哈!什么狗屁诸侯,不过是个背主求荣、残害百姓的人渣罢了!”
“你说什么?!”赵振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这赤裸裸的辱骂比杀了他还难受。
张鸣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潭:“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太久。用不了多久,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狗屁靠山皇子……就会下去陪你了!”
“大言不惭!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赵振怒极反笑,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说出你的秘密,本侯或许可以大发慈悲,给你留一具全尸!”
张鸣目光扫过围着自己的七名地仙境护卫,眼神轻蔑如同在看七只蝼蚁,嗤笑一声:“你说的倚仗,难道就是这七块……废柴吗?”
“狂妄!”赵振彻底失去了耐心,大手猛地向下一挥,如同挥下屠刀,“给我上!斩断他的手脚!留一口气,本侯要亲自撬开他的嘴!”
“遵命!”七名护卫齐声应喝,声震庭院。七道身影,七道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七个不同的刁钻角度,同时向中心的张鸣扑杀而去!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张鸣所有闪避的空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张鸣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他脚下仿佛踩着无形的阶梯,身形如鬼魅般向上急掠,轻巧无比地落在了庭院中央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横枝之上,居高临下。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双手在腰间一抹,两道刺目的寒芒乍现!两把造型奇古、刃口闪烁着幽冷光泽的短刀已握在手中。刀身厚重,弧度优美,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张鸣伸出食指,指腹在那吹毛断发的锋刃上轻轻拂过,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慨叹:“老伙计,久违了……今日,便让我带你……痛饮仇寇之血!”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比七名地仙境护卫联手还要狂暴、还要霸道、还要深邃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以张鸣为中心,轰然爆发!无形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席卷!
庭院中的花草瞬间被压伏在地!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龟裂!那三层笼罩的光罩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
入灵境(四阶)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镇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赵振脸上的狞笑瞬间僵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如同坠入了冰窟!他指着树梢上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变得尖利扭曲:“你……你居然是……入灵境?!快!快召出灵宠!结阵!挡住他!!”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哈哈!”张鸣一声长啸,声震四野!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从树梢之上俯冲而下,直扑地面上的七名护卫!
快!快到了极致!
月光仿佛被他甩在了身后!庭院之中,只见一道飘忽不定的鬼影在七名护卫之间穿梭闪烁!两道冰冷的寒芒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烁,每一次掠过,都带起一串长长的、凄艳夺目的血花!那血花在清冷的月光下绽放,带着一种残酷而妖异的美感!
“呃啊——!”
“噗——!”
“不——!”
……
凄厉的惨叫和肉体被撕裂的闷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又戛然而止!
仅仅两个呼吸!
不,甚至更短!
当张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清晰地出现在庭院中央时,他手中的双刀斜指地面,刀尖上,粘稠的鲜血正缓缓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而他身后,那七名气势汹汹的地仙境护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脸上还凝固着惊骇欲绝的表情。
下一秒——
噗通!噗通!噗通……
七具尸体几乎同时轰然倒地!他们的咽喉、心脏或是眉心,都留下了一道细如发丝、却足以致命的刀痕!鲜血迅速从伤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被阵法笼罩的庭院。
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鲜血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赵振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你……你……你到底是谁?!”赵振面无人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看着庭院中央那个持刀而立、如同地狱归来的身影,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精心培养、倚为臂膀的七名地仙护卫,在这少年面前,竟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张鸣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年轻而俊朗的脸庞。他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一种睥睨天下的漠然。他随手甩了甩双刀上的血珠,动作优雅而冷酷,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穿透空气,直刺赵振惊恐的眼底。
他嘴角微扬,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赵振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我,当然是你这条老狗……日思夜想、心心念念要对付的……”
“女帝!”
轰隆!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神雷,在赵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双目圆瞪,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无意识地张大,脸上所有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张鸣,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是女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