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地利的小镇体验了那场喧嚣而温暖的圣诞市场之后,回到山间小屋的两人,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的人间烟火气,以及热红酒残留的、微醺的暖意。
地窖的阴冷、霍格沃茨的纷扰、乃至蜘蛛尾巷那浸入骨髓的孤寂,在此刻都被暂时隔绝在了这阿尔卑斯山的宁静雪夜之外。
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将木柴的清香散布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泽尔克斯慵懒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斯内普脱下厚重的旅行斗篷,露出里面一如既往的黑色长袍。
然而,与平日不同的是,斯内普并没有立刻拿起魔药书籍或者开始处理材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墨蓝色天幕下愈发清晰的星辰,以及远处山脚下小镇星星点点的、如同散落珍珠般的灯火。
沉默在温暖的空气中流淌,并不令人尴尬,反而有种默契的安宁。
良久,斯内普转过身,黑色的眼眸在炉火光中显得不再那么深邃难测,反而透着一丝罕见的、卸下防备后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他看向泽尔克斯,声音比平时低沉,却少了许多尖锐的棱角。
“圣诞……我跟你去纽蒙迦德。”
这话说得突兀,甚至有些没头没尾,但泽尔克斯瞬间就明白了。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所取代。
他坐直身体,专注地看向斯内普,没有立刻说话,等待着他或许会有的解释。
斯内普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需求,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语气带着一种故作随意的生硬:
“蜘蛛尾巷……太久没住人,回去也只是面对灰尘和……回忆。收拾起来太麻烦。”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似乎有些习惯了……这样。”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地撞入了泽尔克斯的耳中,也撞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知道,对于斯内普而言,承认“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几乎等同于最直白的情感告白。
那不是依赖,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经过时间沉淀后产生的归属与认同。
泽尔克斯没有用言语回应,他只是站起身,走到斯内普身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决定了去处,离圣诞节还有几天,他们便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假期。
小屋里有恒温咒和家养小精灵定时打扫,并不需要太多整理。
斯内普甚至难得地换下了他那身标志性的、仿佛长在身上的黑色教授长袍。
他穿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高领毛衣,将他苍白的脸色和修长的脖颈包裹其中,少了几分平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下身是一条同样黑色的、剪裁合体的长裤。
整个人依旧是一身黑,却不再是那种带有防御和威慑意味的黑袍,而是一种简洁、舒适,甚至带着一丝内敛优雅的便装。
泽尔克斯看着他的装扮,眼中满是欣赏的笑意。
他自己则穿得更为休闲随意——里面是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长袖,下摆略长,外面松松地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两件长袖叠穿,层次感十足,也显得格外慵懒。
这完全不是他在霍格沃茨或者圣徒集会时那种一丝不苟的风格,更像是真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巢穴,彻底放松了下来。
傍晚时分,泽尔克斯系上围裙,走进了虽小却设备齐全的厨房。
他拒绝了家养小精灵的帮忙,声称要“亲手慰劳一下我们辛苦的魔药大师”。
斯内普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泽尔克斯动作熟练地处理番茄、洋葱、大蒜,翻炒肉酱,煮意面,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令人食欲大动的香气。
当两盘热气腾腾、酱汁浓郁、摆盘精致的番茄肉酱意面端上桌时,斯内普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他尝了一口,面条煮得恰到好处,软硬适中,肉酱香气浓郁,番茄的酸甜平衡得极好,甚至比他在一些所谓的高级餐馆里吃到的还要美味。
“每次都会被你的手艺震惊到。”斯内普评论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知道泽尔克斯在炼金术和魔法上天赋卓绝,却没想过他在烹饪这种“俗事”上也如此出色。
泽尔克斯得意地挑了挑眉,在他对面坐下。
“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我的教授。以后慢慢让你见识。”
晚餐在一种温馨而满足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泽尔克斯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斯内普讨论魔法或者局势,而是神秘地笑了笑,拉起他的手。
“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一下。”
他带着斯内普走上木质的旋转楼梯,来到了小楼的二层,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镶嵌着玻璃的木门。
门后的景象让斯内普微微一怔。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房间,地面和墙壁都由光滑的暖色调石材铺就。
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汤池,池水清澈,隐隐有硫磺的气息,显然引的是天然温泉水。
而最令人惊叹的,是房间一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此刻窗帘完全拉开,窗外是沉入夜色的阿尔卑斯山景。
近处是覆着白雪、影影绰绰的森林轮廓,远处是如同巨人沉睡般、在夜色中显现出黛青色剪影的连绵雪山。
山脚下,他们白天去过的那个小镇,此刻灯火通明,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碎钻,更远处,还有零星几家住户的灯光,如同固执的星辰,点缀在沉静的山野之间。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如同羞赧红晕般的晚霞,即将被深蓝色的夜幕彻底吞噬。
室内温暖的灯光与窗外冷色调的宏大夜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
“怎么样?”泽尔克斯的声音带着一丝炫耀,“我当初买下这里,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风景。”
斯内普不得不承认,这景致确实震撼。
但他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池水,身体却僵硬起来。
可是,共浴?
泽尔克斯看出了他的抗拒,没有强求,只是自己率先脱下了衣服和长裤,只穿着一条简单的深色贴身衣物,步入了池中。
温热的池水没过他的胸膛,他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靠在池边,转向斯内普,伸出手。
“来吧,西弗勒斯。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温柔,“泡一泡,能放松神经,你太紧绷了。”
斯内普站在池边,内心挣扎。
他看着泽尔克斯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柔和的面容,又看了看窗外那幅如同画卷般的夜景,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一副“认命”的表情。
‘罢了……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看过了。’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脱下黑色的毛衣和长裤,露出里面同样黑色的贴身衣物,然后几乎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闭着眼,踏入了温热的池水中。
水波荡漾,包裹住他微凉的肌肤,那温度确实舒适得令人叹息。
他靠在池壁靠近门的那一边,而泽尔克斯正相反,他正半趴在另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斯内普与泽尔克斯隔着几步的距离,身体依旧有些不放松。
但温泉水的抚慰力量是强大的,加上周围静谧而壮丽的景色,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他微微睁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方身上。
泽尔克斯的身材是那种经过长期锻炼、线条流畅而蕴含着力量的精瘦,皮肤是健康的、正常的白皙。
然而,斯内普的目光很快就被那胴体上纵横交错、颜色深浅不一的疤痕所吸引。
上次因为过于黑暗,没有仔细观察到。
那些疤痕大多陈旧,分布在手臂、肩背、甚至腰腹侧,形状不一,像是利刃、钝器,甚至是某种魔法生物留下的痕迹。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曾经经历过的凶险与挣扎。
斯内普的心微微揪紧。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泽尔克斯年幼时在翻倒巷那段黑暗的岁月。
这些伤痕,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烙印,是生存的代价。
一股混合着心疼与某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他们都曾在泥泞和黑暗中打滚,身上都带着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游移,掠过那些凹凸不平的旧伤,最终,在泽尔克斯两侧肩胛骨中下方,脊柱的位置,定格了。
那里有一个印记,并非伤疤。
它的颜色是暗沉的、近乎血液干涸后的暗红色,线条清晰,如同精心绘制。
那图案……斯内普眯起了眼睛。
即使在氤氲的水汽和晃动的波光中,他也能辨认出那是一个扭曲、抽象、仿佛由阴影和风暴构成的狼形轮廓,正做出仰天咆哮的姿态。
而这只充满野性与力量的狼,其盘踞的姿态,恰好环绕、拱卫着一个清晰的符号——一个竖线贯穿的三角形与圆形。
死亡圣器。
这个符号,斯内普并不陌生,它在魔法史和某些涉及强大力量的禁忌传说中出现过。
而这个狼与圣器结合的印记,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和不容错认的象征意义,绝非普通的纹身。
它静静地烙印在泽尔克斯的背上,仿佛与他血肉相连。
斯内普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瞬间联想到了许多——格林德沃的标志性符号,泽尔克斯与他的关系,以及泽尔克斯背后那隐秘的势力……这个印记,就像一把钥匙,似乎能打开许多谜团的大门。
但他没有问。
这不是翻倒巷挣扎求生的伤痕,这是选择,是归属,是力量的宣告,是更深层次的秘密。
他只是默默地将这个发现记在心里,如同他习惯性地收集和分析所有信息一样,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思,但表面上,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扫过。
就在这时,泽尔克斯忽然转过身靠了过来,温热的池水随着他的动作荡漾。
他伸出手臂,自然地搂住了斯内普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个动作恰好让那个暗红色的印记完全隐没在水波和两人贴近的身体之间。
“在想什么?”泽尔克斯低声问,气息拂过斯内普的耳畔,似乎并未察觉对方刚才片刻的凝滞。
斯内普没有推开,只是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闷闷的,将刚才翻涌的思绪尽数压下。
“没什么。”
泽尔克斯顺着斯内普之前目光的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只是低低地笑了笑,带着点戏谑,用指尖轻轻划过自己胸前一道比较明显的疤痕,问道:“好看吗?”
他指的显然是那些陈年旧伤。
斯内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自嘲和挑逗的问话弄得一怔,随即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他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泽尔克斯也不再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让两人靠得更近些。
他拿起放在池边小几上的水晶杯,里面是重新温过的热红酒,递了一杯给斯内普。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肩并肩,看着落地窗外。
最后一抹晚霞终于彻底消失,夜幕完全降临,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山脚下的城镇灯火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静谧而宏大的画卷。
空气中只有水流轻微的涌动声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斯内普感受着身边的体温,口中的热红酒散发着余温,窗外是冰冷而壮丽的世界,屋内是温暖而私密的天地。
他忽然觉得……去纽蒙迦德,面对那位传说中的黑魔王,也并非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至少,不必独自一人,回到那冰冷、空洞、充满了不愉快回忆的蜘蛛尾巷。
至少,此刻,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