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刚踏进自己那处破败却已有了几分生气的小院,就看到大儿子陈沐正带着弟弟陈泽、妹妹陈嫣,还有老三陈石的一双儿女——陈景和陈荷,在院子里玩着简单的游戏。几个孩子虽然衣衫依旧褯旧,但小脸上却多了些以往难得一见的光彩。
小嫣儿眼尖,第一个看到父亲回来,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飞奔过来,张开小手:“爹爹回来了!”
陈羽心头发软,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掂了掂,笑道:“嗯,爹回来了。我们嫣儿今天在家乖不乖?爹昨夜布置的字,可都认得了?”
陈嫣搂着父亲的脖子,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学了!爹爹教的字,嫣儿都记住了!就是……就是爹爹让算的那个筹算题,嫣儿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久,还是没算明白……”说着,小嘴微微撅起,有些懊恼。
这时,陈沐、陈泽、陈景和陈荷也都围了过来,纷纷喊着“爹爹”或“大伯”。
陈羽放下陈嫣,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目光温和:“都是好孩子。你们先去玩吧,爹去咱家地里看看。沐儿,你是大哥,看好家和弟弟妹妹。”
“知道了,爹!”陈沐挺起小胸脯,责任感十足。
陈羽进屋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扛在肩上,便朝着记忆中原主名下那两块地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动,立刻引来了村里不少人的侧目和议论。
此时正是农闲时节,不少村民或在屋前修补农具,或聚在一起闲聊。看到陈羽扛着锄头下地,众人都觉得稀奇。
“咦?快看!那不是陈大郎吗?他这是……要下地?”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是疯了好些年,地都荒了吗?”
“你们说,这陈大郎是不是落水醒来后,真换了个人?听说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什么蜂窝煤,就是他捣鼓出来的!”
“不可能吧?他要真有这本事,以前能混成那样?早就发家致富了!”
“嘿,你还别不信!我叔爷当时就在村长家开会,亲耳听到的!就是陈大郎献的方子!”
“啧啧,要真是这样,那陈家老宅那帮人,怕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谁知道呢……我看悬乎,那石碳是能随便碰的?别是瞎折腾……”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像陈识那样阴阳怪气、等着看笑话的。各种目光投射在陈羽背上,或探究,或怀疑,或隐含嫉妒。
陈羽对身后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既然决定要在这个时代扎根,要养活四个孩子,光靠一个尚未见到收益的蜂窝煤作坊还不够,土地才是这个时代最根本的依靠。原主名下这两亩地,虽然是公认的劣等田,但既然挂在他的名下,就不能任其荒芜。那是亡妻黄采荷当年咬牙开垦出来的,蕴含着原主记忆中不多的温情片段。
他按照记忆,来到村东头靠近山脚的一片坡地。这里土壤贫瘠,碎石较多,灌溉也不便,确实是下等田。两块地加起来约两亩,如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显得格外荒凉。
陈羽放下锄头,没有立刻动手清理。他先是仔细观察着这片土地:地势、朝向、土质、周边的水源……他抓起几把不同位置的泥土,在手里捻开,仔细感受其粘性、沙砾比例和湿度。又蹲下身,查看杂草的长势和种类,这也能间接反映土壤的肥力情况。
就在他专注勘察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羽娃子?真是你啊?今天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
陈羽抬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面容黝黑、身形干瘦的老农扛着锄头站在田埂上,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住在不远处的陈要明,按辈分是原主的族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把式。
陈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客气地打招呼:“要明叔,是我。来看看自家地,荒着怪可惜的。”
陈要明走到近前,看着这片长满荒草的土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惋惜和一丝追忆:“唉,人生无常啊……想起当年采荷那丫头,咬着牙一锄头一锄头把这荒地开出来,累得人都瘦脱了相……可惜了,她没福气……只是,羽娃子啊,不是叔打击你,这两块地,土薄石头多,存不住水,是真没啥大用啊!种点豆子都长不好,费那力气干啥?”
他这是实话,也是出于好意。在村里人看来,在这种劣等田上投入精力,纯属浪费时间。
陈羽却并未气馁,反而笑了笑,目光扫过这片在旁人眼中毫无希望的土地,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要明叔,我知道您是好意。地嘛,总得看看,试试。就像人病了,也得找大夫看看不是?总不能因为以前收成不好,就认定它一辈子都这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地也是通人性的,你好好待它,它总会给你回报。”
他顿了顿,指着地上的土壤,继续说:“再者说,荒着也是荒着。试试,或许还有转机;不试,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采荷当年能把它开出来,我现在,也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养好。”
陈要明听着陈羽这番话,看着他沉静而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愣住了。这真是那个曾经疯癫落魄的陈大郎吗?这番话里的道理和那股不认命的劲儿,让他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都有些动容。他张了张嘴,想再劝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摇了摇头:“你这娃子……唉,随你吧,试试也好,试试也好……”说完,扛着锄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里却对陈羽的印象彻底改观。
陈羽目送陈要明离开,重新将目光投向这片荒田。他心中已有初步规划。这地贫瘠,不能指望一蹴而就。当务之急是改良土壤。
他挥起锄头,开始清理地里的杂草和较大的石块。这是一个缓慢而辛苦的过程,原主这身体依旧虚弱,没干多久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他没有停歇,咬着牙,一锄头一锄头地挖掘着。
他计划先将地深翻一遍,让板结的土壤变得疏松。然后,可以去山上收集一些腐殖土、落叶,甚至想办法弄些河塘淤泥、烧制草木灰,混合起来增加土壤的肥力和有机质。或许,还可以利用制作蜂窝煤产生的煤渣?这东西虽然不能直接当肥料,但混合其他材料,或许能改善土壤结构……
他的思维发散开来,结合着前世零星的农业知识和这个时代的条件,构思着一条独特的土壤改良之路。虽然艰难,但并非没有希望。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在荒草地上拉得很长。他清理出了一小片土地,虽然微不足道,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回村的路上,再次遇到那些村民,他们的目光依旧复杂,但陈羽已经毫不在意。他知道,无论是蜂窝煤作坊,还是这两亩荒田,都是他立足这个时代的基石。他需要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成果,来证明自己,来堵住那些悠悠之口,来为孩子们撑起一片真正的天空。
路,就在脚下,一步一步,踏实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