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春去夏来,已是草木葱茏的六月天。距离黄老汉重伤卧床,已然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梁雨烟精心的医术调理和陈羽家不间断的营养供给下,黄老汉的身子骨恢复得出人意料的好。头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断腿也接得严丝合缝,如今已能丢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踱步,虽然还不能干重活,但料理些菜园、喂喂鸡鸭已无大碍。脸上的灰败之气尽去,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精神头甚至比受伤前还要足些。黄刘氏脸上的愁云也早已散尽,整日里笑得合不拢嘴,对女婿陈羽更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青阳村的一切,也都在按部就班地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村里的蜂窝煤作坊和砖窑坊,经过初期的忙碌与磨合,如今已建立起一套相对成熟的管理和运作流程。有陈永贵这位老成持重的村长坐镇协调,有陈石这样踏实肯干的负责日常管理,有陈川机灵地跑动销路,还有五村联盟共同维护利益,两大产业如同上了发条的钟表,稳定而高效地运转着,为青阳村及其联盟村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陈羽如今只需在大的决策上把关,或者遇到技术难题时出面解决,日常琐事已无需他过多费心。
老四陈川如今可谓是志得意满。家里添了闺女,妻子安氏身体恢复得不错,性子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时常抱着女儿去大哥家,跟着大嫂薄淑萍学习织布纺纱,说是要给闺女攒嫁妆。陈川自己则乐得清闲,除了定期去镇上、县里乃至郡城跑跑两大作坊的订单,联络一下客户感情,核算一下账目,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儿逗弄,看着女儿那酷似自己的大眼睛咿咿呀呀,便觉得人生圆满,再无他求。那副“女儿奴”的憨傻模样,没少被薄淑秋和小妹陈笑打趣。
老三陈石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却最让人放心的性子。陈羽将名下陆续购置的近百亩田地全权交给他打理。陈石也不负所托,带着几个长工,将田地侍弄得井井有条。闲暇时,他便去作坊帮工,或者跟着王大叔学点木匠手艺,想着以后也能给自家盖起像大哥家那样的红砖小楼。他的儿子陈景,如今也常往大伯家跑,一半是跟着四叔陈川学些人情世故,一半是缠着堂哥陈沐和堂弟陈泽,央求他们教自己识字。女儿陈荷则乖巧地跟在大伯母薄淑萍身边,学习织布和女红。媳妇刘翠娥也是个勤快人,家里家外操持得妥帖,时常过来帮苏晚晴、薄淑萍她们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妯娌间相处得极为融洽。
陈沐和陈泽的学业也未放松。陈沐自从升入私塾的“玄”字班后,课业明显加重了许多。夫子宋先生对他期望颇高,明里暗里表示,打算在明年就让“玄”字班这些有一定基础的学生下场,参加人生中的第一场科举考试——童生试。这使得陈沐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里读书至深夜。陈泽因年纪尚小,依旧在“黄”字班打基础,但他天资聪颖,进度颇快,时常能得到夫子的夸奖。
小妹陈笑如今算是彻底在陈羽家扎下了根。许是看清了老宅那边的凉薄与算计,也贪恋大哥家这份和睦温馨的氛围,她帮着三位嫂嫂料理家务,照看小丫(陈曦)和陈川家的闺女,勤快又贴心。尤其是与年纪相仿、性格活泼的薄淑秋,更是成了无话不说的手帕交,两人时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笑声不断,给这个家增添了许多生气。
至于老宅那边的陈青山、王二梅以及老二陈识一家,这几个月里倒也消停了不少。并非他们转了性子,而是在陈羽这里接连碰壁,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惹了一身骚。加之陈识的儿子陈进安明年也要下场参加县试,这可是关乎前程的大事!陈进安深知科举对名声的要求极高,生怕爷奶和父母再去大伯家闹事,会影响到自己的风评,甚至被取消考试资格。他便在家中撂下话,一切等他县试之后再说,在此期间,谁也不准去招惹大伯一家。这番话,倒是暂时捆住了陈青山、王二梅和陈识蠢蠢欲动的手脚。
内外皆安,事业顺遂。陈羽这段日子,过得可谓是穿越以来最为舒心快活的时光。
每日清晨,在鸟鸣中醒来,有苏晚晴温柔地替他整理衣冠,有薄淑萍准备好可口的早饭,有薄淑秋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的趣闻。上午,他或去田间地头转转,看看庄稼长势,或去作坊巡视一番,解决些小问题。午后,他便陪着渐渐长大的小丫(陈曦)和在襁褓中的侄女在院中嬉戏,享受着弄瓦之乐。傍晚,则考校一下陈沐、陈泽的功课,督促他们上进。
当然,闺房之乐亦不可少。苏晚晴的知性温婉,薄淑萍的温柔体贴,薄淑秋的娇俏可人,都让他深深沉醉。他时而与苏晚晴灯下对弈,谈论诗书;时而与薄淑萍探讨织机改进,家长里短;时而又被薄淑秋拉着,听她弹奏不成调的乡野小曲,日子过得惬意而充实。
偶尔,他也会寻个由头,独自去往夏西镇。梁氏酒肆的后院小屋内,梁林氏(林云秀)总会提前备好几样小菜,一壶温酒。两人对坐小酌,说些体己话,或是温存一番。林云秀虽名分上尴尬,但陈羽并未亏待她,时常接济银钱,也让她那酒肆的生意好做了不少。她所求不多,能有这片刻的依靠与温情,已是满足。陈羽也享受着这份不同于家中妻子的、带着些许禁忌与怜惜的复杂情感。
这一日,恰是夏至。天气已然炎热起来,知了在树梢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陈羽刚陪着小丫和侄女在院中的树荫下玩了一会,弄得满头大汗。薄淑秋笑着端来冰镇好的绿豆汤,递给他一碗,又拿出帕子,细心地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水。苏晚晴和薄淑萍则在廊下做着针线,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温情。
“姐夫,瞧你热的,快喝点绿豆汤解解暑。”薄淑秋声音清脆。
陈羽接过碗,一饮而尽,甘甜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一身燥热,只觉得通体舒泰。他伸手捏了捏薄淑秋的脸颊,笑道:“还是我们淑秋最贴心。”
薄淑秋俏脸微红,娇嗔地跺了跺脚,跑回苏晚晴身边去了。
陈羽看着眼前这妻贤子孝(妹)、家业兴旺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这或许就是无数穿越者梦寐以求的生活吧?有家有业,有妻有子,有钱有闲。
然而,他心底深处,那根名为“危机感”的弦,却从未真正放松过。
他清楚地知道,老宅那边的暂时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间歇。陈进安若县试得中,老宅气焰必然更盛,若是不中,恐怕又会将怨气撒到自己头上。张记布庄虽然上次利用官府打压的企图被自己化解,但商业上的竞争绝不会停止,他们定然在暗中窥伺,寻找新的机会。还有那联合制砖的五村联盟,如今利益一致自然和睦,但日后利益分配若出现偏差,难保不会生出龃龉。
更重要的是,他脑海中偶尔会闪过女儿陈嫣那日从噩梦中惊醒时,那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眼神。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如同一个不详的预言,始终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一片阴翳。北方的夷戎,东面的海盗倭患,朝廷的纷争……这类似明末的格局,注定这个世界不会长久太平。
“居安思危啊……”陈羽望着院子里嬉笑的家人,心中暗忖,“现有的产业还需进一步巩固,新的财路也要未雨绸缪。孩子们的学业不能放松,自身的……‘力量’,也需要有所准备。”
他想起了自己前世学过的八极拳和五郎八卦棍。这具身体虽然比刚穿越时强壮了不少,但还远未达到前世的状态。或许,是时候重新捡起来了?不为争强斗狠,只为强身健体,关键时刻也能保护家人。
还有那本献给县令李文宣的《农工杂述》,或许可以在此基础上,结合前世的见识,整理出更多实用的东西?无论是用于提升自身影响力,还是作为未来的晋身之阶,或许都能派上用场。
思绪纷杂间,陈羽的目光愈发坚定。眼前的安逸固然可贵,但唯有不断前行,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真正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站起身,对廊下的苏晚晴和薄淑萍笑道:“晚晴,淑萍,我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苏晚晴柔声道:“夫君且去,日头还毒,早些回来。”
薄淑萍也叮嘱道:“相公,河边路滑,小心些。”
陈羽点点头,信步走出了院门。他没有去河边,而是转向了村后那片平日里少有人至的小树林。那里,将是他重新锤炼自身,为未来可能到来的风雨,提前磨砺爪牙的秘密之地。
夏日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依旧喧嚣,但在陈羽听来,却仿佛是为他新征程奏响的号角。享乐与进取,温情与锋芒,在这看似平静的夏日午后,于陈羽身上,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他知道,属于自己的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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