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带着冷硬的穿透力，将墙面映得一片惨白。沈砚之指尖抵着文件袋边缘，金属扣反射的光晃了眼，他抬眸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声音平稳无波：「陆先生，我们核实过，您与霍振邦先生在青年时期同为特侦队成员，1998年您因伤退役，之后定居南城，对吗？」
被称作陆先生的男人约莫六十岁，两鬓染霜，左手食指缺了半截，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闻言沉默片刻，指节摩挲着面前的玻璃杯，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他的袖口，留下一小片深色痕迹。「没错，我和振邦是过命的兄弟。当年若不是他替我挡了那枚炸弹，现在坐在这里的，恐怕只剩一抔黄土了。」
他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过，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苏晚坐在沈砚之身侧，指尖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目光却紧紧锁在陆先生脸上，试图从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中捕捉更多信息。自从霍家老宅挖出那具无名尸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二十年前那桩悬案，而霍振邦生前留下的加密文件里，反复出现的「白鸦」代号，成了破解谜题的关键。
「您应该知道，霍先生在2003年离奇失踪，警方当时定性为意外失踪，但我们近期发现，他的失踪与一个代号『白鸦』的卧底任务有关。」沈砚之将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到陆先生面前，照片上是两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笑容灿烂，背景是特侦队的训练基地。「这张照片是1995年拍的，当时你们正在执行一项联合任务，对吗？」
陆先生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眶骤然泛红，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触碰照片边缘，像是在触碰遥远的时光。「这是我们执行『猎狐行动』后的合影，振邦那时候是队里最年轻的狙击手，枪法准得吓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们既然找到我，想必已经查到了不少事。『白鸦』任务，我确实知道一些，甚至可以说，我是少数几个知道全部细节的人。」
苏晚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几天他们排查了无数与霍振邦相关的人，陆明远的名字一直隐藏在退役人员名单的末尾，若不是沈砚之注意到他当年的退役报告存在疑点，恐怕还要错过这条重要线索。
「当年为什么要启动『白鸦』任务？」沈砚之追问，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陆明远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冷静了些许。「2000年前后，南城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代号『毒蝎』。这个组织异常隐秘，成员身份复杂，甚至渗透到了军警系统内部。我们多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反而有多名卧底警员失联，牺牲人数不断增加。」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毒蝎的头目极其狡猾，从不露面，所有指令都通过加密渠道传达。我们束手无策之际，振邦主动提出，由他担任卧底，潜入毒蝎内部。因为他的档案相对干净，且与特侦队的联系在当时已经表面上断开——那年他刚因为『违规操作』被停职，正是最好的伪装。」
「『白鸦』这个代号，是振邦自己取的。」陆明远忽然说道，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片段，「他说，乌鸦象征着死亡与重生，而白色，代表着从未泯灭的初心。他要像一只白色的乌鸦，在黑暗中潜伏，直到将毒蝎连根拔起。」
苏晚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2000年启动卧底任务，代号白鸦，目标毒蝎贩毒网络」，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她抬眸看向陆明远：「霍先生潜伏期间，是如何与外界联系的？您又是如何协助他的？」
提到这里，陆明远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带着愧疚与自责。「我们约定了特殊的联络方式，通过南城老城区的一家旧书店传递信息。我退役后开了那家书店，表面上是生意人，实际上是振邦的联络人。每次他有消息，都会把加密纸条藏在特定的书籍里，我取走后解密，再把上级的指令以同样的方式传递给他。」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急促而杂乱：「前两年一切都很顺利，振邦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智慧，逐渐获得了毒蝎高层的信任，甚至接触到了核心的贩毒渠道。他传递出来的信息，帮助我们捣毁了毒蝎的几个中转站，抓捕了不少骨干成员。」
「那后来呢？」沈砚之追问，敏锐地察觉到陆明远语气中的转折，「为什么任务会突然中断？霍先生为什么会失踪？」
陆明远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红血丝。「因为内鬼。」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毒蝎内部有我们的人，我们内部，也有毒蝎的卧底。2003年夏天，振邦传来消息，说他找到了毒蝎头目的线索，准备实施收网行动。可就在行动前三天，我收到了他的最后一条信息，只有四个字：『巢中有鼠』。」
「巢中有鼠？」苏晚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心头一沉。这意味着霍振邦发现了警方内部的卧底，而他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
「没错。」陆明远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看到信息后立刻向上级汇报，可就在当天晚上，书店被人纵火，所有与振邦相关的资料都被烧毁。我侥幸逃脱，却从此与振邦失去了联系。上级派人调查，却查不到任何线索，那些知道『白鸦』任务的核心人员，要么突然离职，要么离奇失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将振邦的失踪定性为意外。」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左手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振邦的下落。我知道他没有死，他一定是被毒蝎的人控制了，或者被那个内鬼灭口了！我每天都在自责，如果当初我能更谨慎一点，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内鬼的踪迹，振邦就不会……」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沈砚之沉默片刻，递过去一张纸巾，语气缓和了些许：「陆先生，您别太自责。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新的线索，霍先生的遗体，我们在霍家老宅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另外，我们还发现了他生前留下的加密日记，里面记录了他卧底期间的部分经历。」
陆明远听到「遗体」两个字，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汹涌而出，嘴里反复念叨着：「振邦，我的好兄弟……我对不起你……」
苏晚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涩。二十年来，陆明远一直活在愧疚与等待中，支撑他的，或许就是对霍振邦未死的执念。而现在，这个执念被打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痛与悔恨。
过了许久，陆明远才渐渐平复了情绪，他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地看向沈砚之：「沈警官，苏警官，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振邦的仇，一定要报！那个内鬼，还有毒蝎的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
沈砚之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的。陆先生，您再仔细想想，霍先生潜伏期间，有没有提到过一些特别的人或事？比如毒蝎高层的特征，或者他接触过的一些关键人物？还有，您觉得那个内鬼，可能是谁？」
陆明远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审讯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那段尘封的往事倒计时。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回忆的光芒：「振邦曾经在信息里提到过一个人，代号『蝰蛇』，是毒蝎的二把手，负责管理所有的贩毒渠道。他说这个人极其残忍，手段毒辣，而且非常狡猾，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另外，振邦还提到，毒蝎的头目似乎与某个大人物有关联，背景深厚，这也是他们难以被彻底铲除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内鬼，我当年怀疑过两个人。一个是当时的特侦队副队长，张立伟。他在振邦失踪后不久，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休，之后移民国外，再也没有回来。另一个是负责加密通讯的技术员，李哲。他在书店纵火案发生后，突然离奇死亡，警方定性为自杀，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苏晚迅速将这两个名字记录下来，心中暗忖，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她抬头看向沈砚之，发现他正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陆先生，您还记得霍先生最后一次传递信息的具体时间吗？还有，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殊的标记或者地点？」沈砚之继续追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陆明远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最后一次传递信息是在2003年7月15日，那天是农历六月十六，月亮很圆。振邦在信息里提到了『望月阁』，那是南城老城区的一座阁楼，也是我们曾经约定的紧急联络点。我当时想去望月阁找他，可还没出发，书店就被纵火了。」
「望月阁？」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会立刻派人去望月阁调查。另外，您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霍先生在卧底期间，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或者暗号？」
陆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铜制乌鸦吊坠，放在桌面上。吊坠已经氧化发黑，但依然能看出精致的工艺，乌鸦的眼睛是用红玛瑙镶嵌的，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这是振邦出发前交给我的，他说如果他出了意外，让我把这个吊坠交给她的女儿，霍清鸢。他还说，这个吊坠里藏着一个秘密，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打开。」
苏晚拿起吊坠，仔细观察着。吊坠的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鸦」字，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疑惑地看向陆明远：「这个吊坠怎么打开？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陆明远摇了摇头：「振邦没有说，他只说等清鸢长大成人，如果遇到危险，或者需要揭开真相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如何打开。他还说，这个吊坠不仅是信物，也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个隐藏的宝库，里面藏着毒蝎犯罪的所有证据。」
沈砚之接过吊坠，放在手中仔细掂量着，心中暗忖，这个吊坠很可能就是破解所有谜团的关键。他看向陆明远，语气郑重地说：「陆先生，感谢您提供的这些线索，它们对我们非常重要。这个吊坠，我们需要暂时保管，等案件结束后，会亲自交给霍清鸢小姐。」
陆明远点了点头：「应该的，这本来就是振邦的心意。希望你们能尽快查明真相，告慰振邦的在天之灵。」
审讯结束时，已经是深夜。走出审讯室，苏晚看着窗外的夜空，月亮正圆，与陆明远描述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她心中感慨万千，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霍振邦在望月阁留下了最后的线索，而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们终于踏上了追寻真相的道路。
「沈队，我们现在就去望月阁调查吗？」苏晚看向沈砚之，眼中带着期待。
沈砚之摇了摇头：「现在太晚了，望月阁位于老城区，地形复杂，夜晚调查容易打草惊蛇。明天一早，我们带齐装备，再去望月阁。另外，立刻派人核实张立伟和李哲的身份信息，查明他们的下落。还有，联系技术部门，对这个铜制吊坠进行全面检测，看看能不能找到隐藏的秘密。」
「明白！」苏晚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任务。
沈砚之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枚铜制吊坠。红玛瑙镶嵌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像是霍振邦那双坚定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指引着他们前行。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之路注定充满荆棘，但为了霍振邦的冤屈，为了那些牺牲的警员，为了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宁，他们必须坚持下去，直到将所有的罪恶都绳之以法。
此时，南城老城区的望月阁里，一道黑影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审讯室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手中把玩着一枚与陆明远交出的吊坠一模一样的铜制乌鸦吊坠，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沈砚之，苏晚，游戏才刚刚开始。霍振邦藏起来的秘密，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黑影轻轻转动吊坠，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吊坠的腹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加密的文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黑影将纸条点燃，看着它在手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二十年前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第二天一早，沈砚之和苏晚带着警员来到望月阁。这座阁楼已经废弃多年，墙面斑驳，门窗腐朽，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霉味。
「大家仔细搜查，注意保护现场，不要破坏任何可能的线索。」沈砚之吩咐道，率先走进阁楼内部。
阁楼一共三层，一层堆放着废弃的杂物，二层是一间卧室，三层是一个观景台。苏晚在二层的卧室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
「沈队，我找到东西了！」苏晚兴奋地喊道。
沈砚之立刻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铁盒里面放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些加密的纸条。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磨损严重，但依然能看到上面写着「白鸦日记」四个字。
「这应该就是霍先生的卧底日记！」苏晚激动地说，眼中闪烁着光芒。
沈砚之拿起笔记本，缓缓翻开。里面记录着霍振邦从2000年开始卧底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逐渐获得信任，再到发现内鬼后的焦虑与挣扎。日记里详细记录了毒蝎组织的结构、成员信息、贩毒渠道，以及他与内鬼周旋的过程。
「原来如此！」沈砚之看着日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霍先生早就怀疑张立伟和李哲是内鬼，他在日记里提到，张立伟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向毒蝎传递信息，而李哲则负责破译警方的加密通讯。2003年7月15日，霍先生发现他们准备在收网行动中设下陷阱，将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员一网打尽，所以才紧急传递信息，提醒我们『巢中有鼠』。」
苏晚接过日记，继续往下看，越看越心惊。日记里还提到，毒蝎的头目竟然是当年的南城副市长，赵天成！而张立伟和李哲，都是赵天成安插在警方内部的棋子。霍振邦在发现这个惊天秘密后，准备将所有证据收集起来，交给上级，却不料被张立伟和李哲发现，遭到了他们的追杀。
「赵天成！」苏晚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他竟然是毒蝎的头目！难怪当年的案件会不了了之，原来是有这么大的保护伞！」
沈砚之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赵天成现在已经退休，定居在国外。我们必须立刻联系国际刑警，将他引渡回国，接受法律的制裁。另外，张立伟和李哲的下落也要尽快查明，他们很可能还掌握着毒蝎的其他秘密。」
就在这时，技术部门传来消息，他们在铜制吊坠里发现了一个微型存储芯片，里面存储着霍振邦收集的所有证据，包括赵天成与毒蝎交易的录音、贩毒网络的资金流向、以及内鬼与毒蝎联系的邮件记录。
「太好了！」苏晚兴奋地跳了起来，「有了这些证据，我们就可以将毒蝎的余孽和所有内鬼一网打尽！」
沈砚之看着手中的证据，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二十年前，霍振邦用生命为代价，潜伏在黑暗中，收集证据；二十年后，他们终于接过了霍振邦手中的接力棒，即将揭开所有的真相，将罪恶绳之以法。
「通知所有人，立刻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抓捕行动！」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要让霍先生知道，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冤屈，我们一定会为他洗刷！」
阳光透过望月阁的窗户，洒在沈砚之和苏晚的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远处的城市已经苏醒，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他们知道，为了守护这份安宁，他们必须战斗到底，直到将所有的黑暗都驱散，让正义之光，照亮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