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残照如血,将官道两侧的密林镀上一层暗金。风过时,枝叶交击,沙沙作响,仿佛千军万马潜伏其间,屏息待命。
车队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云家黑骑分列前后,铁甲沉暗,连马鬃都束得一丝不苟。看似松散,实则杀机暗藏——每三骑呈“品”字,每五骑成“梅花”,进可攻退可守,这是云家边军最惯用的“流云阵”。
云宸坐在车内,小几上的清茶已凉,茶香却更显清冽。他依旧闭目,呼吸绵长,仿佛与车厢融为一体。唯有玄魄坠在颈侧微微闪烁,像一颗将醒未醒的寒星。
忽然!
“咻——咻——咻!”
尖啸撕破暮色,十几点幽蓝冷芒自林间激射而出,直奔车厢!箭簇破空,带着诡异的回旋,尾羽震颤,发出蜜蜂般的嗡鸣,一听便是军中劲弩改制,专破护体真气。
“敌袭!保护少主!”
云厉的吼声炸响同时,长刀已出鞘。刀身如一泓秋水,在夕阳下拖出半弧银光,精准地卷向第一批弩箭。几乎同一瞬,另外四名黑骑反手拔刀,五人刀光合拢,竟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银幕,密不透风。
“叮叮当当——”
金铁交击之声密集如雨,大部分弩箭被斩得倒飞而回,钉入道旁树干,箭尾兀自颤栗。然而仍有两大弩箭角度刁钻,一取车厢顶壁,一取侧窗,速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
“噗!噗!”
幽蓝箭头即将破壁的刹那,暗紫车厢表面忽地浮起一层淡金流光,细若游丝,却坚不可摧。弩箭撞上的瞬间,箭头竟像被巨锤砸中,扭曲成麻花,然后无力坠地,发出清脆的“当当”两声。
车内,云宸依旧盘坐,连睫毛都未颤一下。只有小几上的茶杯轻轻晃动,水面荡出三圈涟漪,又归于平静。
福伯半阖的老眼猛地睁开,寒光暴涨,却并未出手,只对云厉偏了偏头。这一眼,比任何命令都凌厉。
云厉会意,长刀一指,声音如铁石碰撞:“第一小队,左翼!第二小队,右翼!格杀勿论!”
“是!”
八名黑骑齐声应喝,声音短促铿锵,仿佛一刀劈出,毫无拖泥带水。下一秒,马蹄如雷,八骑分两股,瞬间没入密林。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照得他们背影斑驳,像八道扑入黑暗的闪电。
林内,枝叶乱晃,刀光与弩箭交错,惨叫与闷哼此起彼伏。偶尔有惊鸟扑棱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不多时,战斗声戛然而止。
一炷香后,八骑归来,人人衣甲染血,却步履整齐,仿佛刚从校场走下。他们将两具尚能喘气的黑衣人重重扔在道中央,又随手抛下几具尸体,尸体颈侧皆有一道细长刀痕,血迹尚未干涸。
“禀福伯,少主。”云厉上前一步,抱拳,“来袭者共十二人,皆为死士。牙齿藏毒,服毒自尽者八,余下两人被卸了下颏、断经络,已废武功。”
他抬脚,将其中一名俘虏踢得仰面朝天,露出颈侧一枚小小刺青——那是一把黑色短剑,剑柄缠绕蛛丝,正是“影阁”标志。
“影阁……”福伯眉头紧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个收钱取命的暗窑。看来,有人不想让少主踏进天南城半步。”
云宸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两个面如死灰的俘虏身上。他并未急着发问,只抬手,指尖轻弹,两缕银青气息悄然没入俘虏眉心。那是《蕴灵诀》的“锁魂丝”,能教人痛入骨髓,却又不至于昏死。
不过片刻,其中一人便浑身抽搐,汗出如浆,嘶哑开口:“是……是一个戴斗篷的人……我们只接任务,不问来历……但定金……定金是司徒家银票……暗红印记,错不了!”
另一人更是面如土色,牙齿打颤,竟当场失禁。
司徒家!
福伯与云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怒潮。司徒世家,竟猖獗至此!少主尚未踏入天南,他们便迫不及待挥刀,是要将云家最后一丝血脉,彻底斩于半路!
云宸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冷意,那笑意极淡,却仿佛千年寒冰雕就,叫人骨髓生霜。
“司徒家……很好。”他轻声重复,指尖在膝盖上缓缓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众人心脏,“把这两人的口供、银票、尸体,全部封存。一人一件,不多不少。”
“是!”云厉领命,手起刀鞘落,干脆利落。
云宸重新阖眼,仿佛方才的刺杀,不过是旅途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然而车厢内的空气,却似被无形寒流席卷,凝成坚冰。
车轮再次滚动,碾过血迹与箭痕,向南,一路向南。
福伯撩起车帘一角,回望渐渐远去的密林。那里,风止林静,鸟雀无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启程。
天南城,云家祖地,守旧派、革新派、大长老、三长老、司徒家、影阁……所有名字,所有暗流,都将因少年的归来,而掀起滔天巨浪。
而云宸,正端坐风暴中心,闭目养神,如同一口藏于匣中的利剑,尚未出鞘,已寒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