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哈士奇青山就醒了。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跳起来追蝴蝶或者挖洞,而是静静地趴在垫子上,感受着身体的存在。
呼吸时胸腔的起伏,心脏稳健的跳动,皮毛下肌肉的紧实感,爪子垫柔软的触感——这些他过去一周习以为常的感觉,今天变得格外清晰。
“再见了,”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尾巴轻轻摆动,“狗的身体。”
然后,他站起来,开始了最后一次奔跑。
不是追蝴蝶,不是为了任何目标,只是奔跑本身。
他冲出听潮阁,绕着后院一圈,两圈,三圈。风拉扯着他的耳朵,吹得他眼睛眯起,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爪子踩在草地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他能闻到泥土的潮湿,闻到远处厨房传来的早餐香气,闻到隔壁邻居家蔷薇花的甜腻。
纯粹的、感官的快乐。
跑了五圈,他停下,喘着气,但脸上挂着纯粹的微笑。
“我会记住这种感觉的,”他对自己说,“作为人类,也要记得奔跑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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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鹦鹉饶子展开了翅膀。
今天他不直播,不挑战高度。他只是张开翅膀,让晨风托起自己,然后开始滑翔——缓慢的、悠闲的、绕着听潮阁建筑的滑翔。
他俯视着下方:后院奔跑的青山,樱花树下依偎的两只猫,厨房窗口飘出的蒸汽,还有远处街道上渐渐苏醒的城市。
飞翔让他看到了不同的视角。
作为人,他站在地面上,看到的是平视的世界。作为鸟,他看到的是全景,是连接,是万事万物如何构成一个整体。
“我会记住这个视角的,”他在空中轻声说,“作为人类,也要记得从高处看问题的智慧。”
他盘旋了三圈,然后缓缓降落在屋顶边缘,收拢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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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树下,橘猫徐来和黑猫韩堇言并肩坐着。
阳光透过稀疏的花瓣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徐来伸了个懒腰——猫式懒腰,前爪向前伸展,身体弓起,然后慢慢收回。
“我会想念这个的,”他说,“晒太阳,什么都不用想。”
“我也会,”韩堇言用爪子梳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毛发,“作为人类,我总在‘做’什么。作为猫,我学会了‘存在’。”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阳光和彼此的陪伴。
“变回去之后,”徐来突然问,“我们还会这样一起晒太阳吗?”
韩堇言想了想:“也许不会。但我们会一起做别的事。开会,排练,或者……”他顿了顿,“吃午饭。”
“那也不错。”橘猫笑了,虽然猫脸笑起来有点怪,“只要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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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仓鼠饭团面前只放了一颗瓜子。
他捧起那颗瓜子,没有立刻嗑开,而是先用爪子摸了摸它粗糙的外壳,闻了闻它淡淡的香气。
然后,他小心地放到门牙中间。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
瓜子壳裂开,露出里面完整的果仁。他用小爪子捏出果仁,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香,咸,脆,还有一丝回甘。
“作为仓鼠,我学会了专注,”他自言自语,“专注在一颗瓜子上,专注在当下的这一刻。”
他把瓜子壳小心地放在一边,像在举行一个仪式。
“作为人类,我也要这样。专注地吃饭,专注地工作,专注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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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缅因猫赵太阳,独自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他,是一只毛发光泽、体格健壮、眼神威严的缅因猫。但他看到的,不止这些。
他看到了这具身体教会他的东西:
轻盈。猫的身体可以无声地移动,可以跳上高处,可以从容优雅。作为人类,他常常步履沉重,心事重重。
耐心。猫可以为了等待一只老鼠而静坐几小时。作为总裁,他总在赶时间。
还有——他不得不承认——允许自己休息。猫累了就睡,不在乎还有多少事没做。而他,赵太阳,好像从未真正允许自己休息过。
“谢谢你,”他对镜子里的猫说,声音很轻,“谢谢你让我体验了另一种生命的方式。”
镜子里的猫眨了眨眼。
有那么一瞬间,赵太阳好像看到镜子里的影像闪烁了一下——不是猫,而是一个穿着西装、神情疲惫的男人的模糊影子。
他眨了眨眼,影像又变回了猫。
“错觉吗?”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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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动物们在大厅集合,分享他们的告别体验。
但分享会刚开始不久,意外就发生了。
布偶猫卿梅梅颜正在说话:“我刚才最后一次用猫的方式清理毛发,那种舌头上的倒刺划过皮毛的感觉……”
突然,她顿住了。
她的眼睛瞪大,看着大厅的玻璃窗——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此刻映出的是她的倒影。
但倒影闪烁了一下。
一瞬间是优雅的布偶猫。
下一瞬间,是一个长发及腰、穿着丝绸睡袍的美丽女人,正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自己。
“啊!”卿梅梅颜尖叫一声,后退了两步。
玻璃窗上的影像又恢复了猫的样子。
“怎么了?”赵太阳立刻问。
“我……我看到我自己了,”卿梅梅颜的声音发抖,“人类的我,在玻璃里。”
紧接着,更多动物报告了类似的现象:
鹦鹉饶子在飞过喷泉时,在水面倒影里看到自己戴着耳麦、拿着麦克风的样子。
哈士奇青山在舔水碗时,在不锈钢碗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穿着运动服、满头大汗的样子。
边牧秋水在用爪子写笔记时,在纸张的光滑表面看到自己戴着眼镜、敲键盘的倒影。
甚至连树懒小奇都说:“我……在……玻璃门……上……看到……我……穿……格子衬衫……的……样子……”
“意识闪烁,”狐狸梓梵立刻分析,“这是逆转投射即将发生的征兆。我们的意识开始不稳定了,在动物载体和人类身体之间震荡。”
“是好兆头吗?”仓鼠饭团紧张地问。
“说明回归的窗口确实在临近,”边牧秋水说,“但同时也说明,我们的意识如果不在七星连珠之夜稳固下来,可能会卡在这种‘闪烁’状态。那会是……灾难性的。”
动物们沉默了。
“所以,”黑猫韩堇言冷静地说,“我们不仅要做出选择,还要在那个精确的时刻,非常坚定地锚定在‘人类’的意识里。”
“就像拔河,”赵太阳比喻道,“一边是动物的本能,一边是人类的选择。七星连珠之夜,是绳子最紧绷的时刻。如果我们不一起用力往人类这边拉,可能会被弹到中间,卡住。”
这个画面让所有动物都感到一阵寒意。
“但我们能做到,”橘猫徐来坚定地说,“我们已经知道为什么要回去了。”
“是的,”饶子鹦鹉说,“为了那些记忆,为了那些人,为了我们还没完成的……”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大厅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
不是停电——窗外的阳光依然明亮。只是大厅的灯,同时熄灭。
动物们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但黑暗只持续了三秒。
灯重新亮起时,大厅的墙壁上——所有的墙壁——同时出现了影像。
不是倒影。
是投影。
数百个画面,像万花筒一样在墙壁上闪烁、流动:
布偶猫卿梅梅颜在t台上走秀的画面,和她作为猫舔毛的画面交织。
哈士奇青山在健身房举铁的画面,和他作为狗追尾巴的画面重叠。
鹦鹉饶子在舞台上唱歌的画面,和他作为鸟飞翔的画面融合。
仓鼠饭团在慈善晚宴上发言的画面,和他作为仓鼠嗑瓜子的画面交替。
橘猫徐来在片场拍戏的画面,和他作为猫晒太阳的画面并行。
黑猫韩堇言在会议室主持会议的画面,和他作为猫凝视窗外的画面交叠。
还有赵太阳——作为总裁在发布会上讲话,和作为缅因猫蹲在窗台上的画面,在正前方的墙壁上循环播放。
“这是什么……”柴犬太歌喃喃道。
“镜像,”狐狸梓梵的声音带着震撼,“我们的‘表象’和‘真实’,同时呈现。这就是‘镜像计划’的终极形态——两个维度的意识并行显现。”
影像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渐渐淡去。
大厅恢复了正常。
但动物们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的景象太震撼了——他们同时看到了自己生命的两种可能性,两个维度。
“所以,”边牧秋水缓缓说,“我们不是要‘变回’人类。我们本来就是人类。动物的体验,只是一段旅程。现在,旅程要结束了,我们该回家了。”
这个说法让动物们都松了一口气。
是的,他们不是要“变成”什么,而是要“回归”本来的自己。
“还有三天,”赵太阳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需要练习‘锚定’。在意识闪烁的时候,主动把自己拉回人类的认知。”
“怎么练习?”博美路一问。
“回忆,”韩堇言说,“每次看到动物倒影里的自己时,立刻回忆一件作为人类时深刻的事。用那个记忆作为锚点。”
“或者,”徐来补充,“想一个你必须回去见的人。”
动物们点头。
告别日继续进行,但多了一项任务:每当意识闪烁时,立刻锚定。
下午,青山在追球玩时,突然在水坑倒影里看到自己。他立刻停下,在心里默念:“可乐在等我。可乐在等我。”倒影恢复了狗的样子。
傍晚,饶子在梳理羽毛时,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人类影像。他立刻哼起了歌——那是他为小雨写的那首歌。影像消失了。
夜晚,赵太阳在屋顶看星星时,在夜空的倒影里(是的,星空在平静的水面上像镜子)看到自己疲惫的人类面孔。他闭上眼睛,想起父亲最后的信:“选择,从来都不容易。”
他睁开眼时,水面倒影里只有缅因猫和星空。
练习有效。
但他们也发现,随着时间推移,闪烁的频率在增加。
从一天几次,到一小时几次。
“能量场在增强,”狐狸梓梵监测着仪器读数,“七星连珠的引力波已经开始影响地球。我们的意识震荡会越来越频繁,直到峰值时刻。”
“所以三天后,”边牧秋水总结,“我们会面临最剧烈的震荡。那时,我们的选择必须像岩石一样坚定。”
夜晚,动物们各自回到休息的地方,但很多都选择了睡在一起——猫科动物蜷在一起,犬科动物挤成一团,小型哺乳动物分享一个窝。
仿佛在寻求彼此的体温,来对抗那种意识即将分离的不安。
赵太阳最后检查了一遍场域稳定器。
倒计时:
【距七星连珠峰值:3天23小时47分19秒】
三天。
最后的七十二小时。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
七星已经排成了一条几乎笔直的线,肉眼清晰可见。那种天文奇观的美,让人屏息。
但也让人敬畏。
因为那美丽背后,是足以扭转意识维度的力量。
“爸爸,”赵太阳轻声说,“我们会做到的。所有人,一起回家。”
夜风中,仿佛有谁在回应。
温柔地。
坚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