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青抱着熟睡的单疏白穿过医院急诊大厅时,值班护士们纷纷侧目。
怀里的人轻得不像话,像抱着一团云。
谢拾青甚至能单手托住他的臀腿,另一只手稳稳扶着他的后背。
单疏白的脑袋靠在他肩窝,呼吸均匀地拂过颈侧,偶尔因为消毒水气味无意识地皱眉,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过敏原检测加血常规。”谢拾青压低声音对医生道,全程没让单疏白离开怀抱。
抽血时也只是将他手腕从大衣里轻轻抽出,指腹摩挲着那片苍白的皮肤找血管,连针尖刺入的瞬间都用手掌挡住了他的视线——尽管人根本没醒。
“问题不大,但体质太弱。”医生推着眼镜看报告,“近期避免接触过敏源,补充营养。”
回到停车场时,谢拾青掂了掂怀里的人。
三小时过去,臂膀依旧稳当,连呼吸频率都没变——年少当兵那阵子集训时扛圆木练出的耐力,倒是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他拉开后座车门,自己先坐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将单疏白安置在腿上。
大衣裹住那截细腰时,单疏白无意识地往他胸口蹭了蹭,发丝扫过下颌,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谢拾青单手划着手机处理邮件,另一只手始终环在单疏白背后。
月光透过天窗洒下来,能看清怀中人鼻梁上细小的绒毛,和随着呼吸微微鼓动的脸颊
*
单疏白是在一片温热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往热源深处钻,直到脸颊贴上某种富有弹性的坚实物体,才猛然惊醒。
——谢拾青近在咫尺的脸。
男人正垂眸看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睡得好吗?我的腿。”
单疏白触电般弹起来,却被大衣缠住脚踝,整个人又跌了回去。
谢拾青顺势收紧手臂,胸腔震动出低沉的笑:“对我投怀送抱啊。”
小兔子彻底炸毛。
单疏白手忙脚乱地揪住大衣领子,唰地把脑袋缩进去,只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
太丢人了!
居然在陌生人怀里睡得这么沉!
可这人好像真的很好,带他看病买药,怀抱也……很舒服……
“噗。”
耳边突然炸开闷笑。
单疏白能清晰感受到谢拾青胸肌的震动,那笑声像陈年红酒般醇厚,震得他耳膜发麻。
——完蛋,更丢人了!
单疏白绝望地把脸埋得更深,完全没注意到谢拾青眸色渐深的目光。
男人修长的手指绕着他一缕发丝,心想这只迟钝的小兔子大概还不知道,猎人最享受的,就是驯服的过程。
“不要笑了……”
闷闷的抗议声从大衣里传出,像被rua急了的猫发出的呼噜声。
谢拾青捏着单疏白翘起的发梢,非但没收敛,反而笑得胸腔都在震颤,低哑的声线像大提琴弓弦磨过耳膜,惹得那对白玉似的耳尖又红了几分。
最近因为竞标地皮的事积压的烦躁,此刻奇迹般烟消云散。
怀里这只懵懂的小动物,比任何解压运动都管用。
“先把药吃了?”谢拾青拎过药袋,用指节轻轻戳了戳那团人形大衣卷。
单疏白慢吞吞地探出脑袋,扒拉着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看清里面七八盒药后,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连头顶翘起的呆毛都耷拉下去。
谢拾青:“……”
这小孩的心思简直写在脸上,和他谈判桌上那些老狐狸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他抽了张纸巾垫在掌心,熟练地掰出药片,又变魔术似的从保温杯倒出热可可:“消炎药配这个,不苦。”
单疏白接过杯子时指尖相触,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他低头嗅了嗅热可可,突然小声嘟囔:“我不喜欢这个。”
“嗯?”谢拾青挑眉,“那喜欢什么?”
“荔枝玫瑰冰茶。”单疏白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要加脆啵啵。”
荔枝……玫瑰?
好像很熟悉?
谢拾青突然伸手拨开大衣领口,在单疏白疑惑的目光中俯身靠近。
鼻尖几乎贴上那截白皙的脖颈时,果然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不是人工香精,而是雨后某种味道浅淡的花香混着荔枝汁水的清甜,藏在肌肤温度里。
但不是玫瑰花。
“你……”单疏白虽然困惑,却配合地歪过头,露出更多颈侧皮肤。
这个毫无防备的动作让谢拾青喉头发紧,他低笑着用指腹蹭过那片肌肤:“原来真有人是这个味道的。”
大衣里突然传出的一声。
单疏白瞬间僵住,耳根红得能滴血。
谢拾青恍若未闻,单手掏出手机:“荔枝玫瑰冰茶和……粥怎么样?海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缩回大衣里的脑袋摇了摇:“不喜欢……”
谢拾青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改口:“那南瓜小米粥?加奶香馒头。”见大衣卷小幅度的点头,他忽然恶劣地补充:“喂饱了……才好拐回家。”
大衣里立刻传出被呛到的咳嗽声。
谢拾青大笑着把人搂紧,心想这哪是小花朵,分明是株含羞草——碰一碰,就羞得要把自己藏起来。
至于那个香味,谢拾青一定在哪闻到过。
谢拾青的指尖还残留着热可可的温度,他注视着单疏白微微发颤的睫毛,忽然想起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时的情景——
那是在某个商业酒会上,他偶然尝到的荔枝茉莉花茶。
清甜的果香裹挟着淡雅的花息,像初夏傍晚掠过玫瑰园的风。
而那株小小茉莉在角落里开的正好。
而此刻,这个味道正从单疏白的发梢、颈窝、腕间丝丝缕缕地渗出,比记忆中的茶香更鲜活,更生动。
荔枝茉莉味的单疏白。
“不喜欢就不喝了。”他拿过热可可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单疏白冰凉的指节。
单疏白却盯着那杯饮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可是会浪费……”
谢拾青忽然用食指轻点他的眉心:“但你不喜欢。”他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的感受要排在最前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需要为任何理由勉强自己接受。”
“你可以像刚刚那样拒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是完美的、什么都喜欢的。”
这几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撬开了某扇紧锁的门。
单疏白攥着大衣的手指节发白,声音细如蚊呐:“那如果……不是无关紧要的理由呢?”
谢拾青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他收紧手臂,将人完全环抱住,下巴抵在单疏白发顶:“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他的掌心贴上单疏白单薄的后背,感受那下面急促的心跳,“重要的是这里——”手指移到左胸,“问问它喜不喜欢,问他是不是因为被束缚住所以才告诉大脑要勉强自己。”
车顶灯在单疏白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拾青看见他瞳孔微微扩大,像迷路的小动物突然望见了星光。
“你不是什么都可以,”谢拾青用指腹抹去他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你当然可以说不喜欢,可以拒绝,可以……”
话音未落,单疏白突然整个埋进他怀里。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衬衫,谢拾青感到胸口的皮肤被灼得发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怀中颤抖的脊背,另一只手安抚地摩挲着对方突出的踝骨——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束缚器具长期摩擦留下的。
夜风掠过半开的车窗,带进来几片梧桐叶。
谢拾青伸手关窗时,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哽咽:“……好温暖。”
这三个字像羽毛落进深潭,在他心底激起一圈圈涟漪。
谢拾青低头吻了吻单疏白汗湿的发旋,突然意识到——
他可能捡到了一个在他心里比地标项目更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