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兖楚的车子刚刚驶离沈家老宅所在的别墅区,引擎的轰鸣声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在相对安静的郊区道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紧绷的神经尚未完全放松,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着暗室里那些温馨却令人心寒的视频画面,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关于父母尤其是母亲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
就在这时,中控台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专属铃声,在寂静的车厢内炸开。
沈兖楚下意识瞥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母亲】。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伤了他的视网膜,也狠狠灼伤了他本就混乱的心神。
“吱嘎——!”
几乎是条件反射,沈兖楚猛地一脚将刹车踩死。
性能优越的跑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剧烈地顿了一下,强大的惯性将他重重地摔回驾驶座的椅背上,安全带勒得他胸口生疼。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身体的不适。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一股混杂着惊慌、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幼时记忆的失措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这个时间点?!
他刚刚从老宅出来,潜入、搜查、发现惊天秘密……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小时。
就在他心神未定、证据尚未捂热的时候,远在国外的母亲,偏偏在这个时间点打来了电话?
是巧合?
还是……她知道了什么?
难道老宅里还有他不知道的、更加隐蔽的监控?
或者他触发了某个未被记录的警报系统,直接关联到了她那里?
无数个念头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脑中翻滚、冲撞。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名字,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毒蛇。
手指蜷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让他勉强维持住一丝冷静。
接?
还是不接?
不接,只会显得心虚,可能更会引起怀疑。
接……他该如何应对?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单明川和林清温暖的笑脸,以及单疏白后来那双怯生生的眼睛,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在电话里就失控地质问、咆哮。
车窗外,夜色深沉,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树木摇曳的影子,如同鬼魅。
车厢内,只有手机铃声在固执地响着,一声声敲打在沈兖楚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微颤,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并将手机贴到耳边。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这沉默漫长而压抑,仿佛能吞噬一切。
沈兖楚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几乎以为信号不好,或者对方已经挂断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查看屏幕时,沈母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
“兖楚。”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沈兖楚的心猛地一沉。
这语气……太不正常了。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是割裂的。
幼年时,她也曾有过温柔的时光,会在他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会用轻柔的声音给他讲故事,会因为他的一点小进步而真心实意地夸奖。
那时,沈父在他印象中就是个严肃、冷漠、甚至有些令人畏惧的影子,他从未在那个人身上感受过所谓的父爱。
他的童年温暖,大部分来自于母亲。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母亲像是突然被换了一个人,变得偏执、易怒、充满控制欲。
她开始拉着他,不断地和单疏白比较——比谁更聪明,比谁更懂事,比谁更能得到舅舅单明川的夸奖。
她逼着他在舅舅面前表演才艺,背古诗,做算术题,眼神里充满了某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狂热的期待。
而在舅舅舅妈意外去世后,母亲更是彻底沦为了一个疯子。
她不仅没有对失去父母的单疏白表现出丝毫怜悯,反而变本加厉地虐待他,精神上的打压,物质上的克扣,甚至……可能还有肉体上的伤害。
她仿佛将对哥哥一家的某种扭曲情绪,全部发泄在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沈兖楚曾经困惑过,挣扎过,试图理解母亲的变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才导致母亲变得如此。
但后来,当他逐渐看清那隐藏在疯狂下的、可能涉及更深层罪恶的真相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寒意和憎恶。
可今晚的电话里,沈母的语气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没有往日的歇斯底里,没有阴阳怪气的嘲讽,也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黏腻的控制欲。
就像……就像一个正常的、久未联系孩子的母亲,在平淡地打一通越洋电话。
但这反而让沈兖楚更加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兖楚紧紧抿着唇,依旧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在等,等对方先亮出底牌。
电话那头的沈母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或者说,她习惯了沈兖楚在这种情况下的沉默。
她并不恼怒,只是用那种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继续说道:
“国外这边的事情有点棘手,短时间内可能回不去了。”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公司的事情,你多费心,你爸爸……他情绪不太好,这边也需要人盯着。”
沈兖楚听着这些看似寻常的交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通电话,真的只是为了说这些?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骨节泛白。
沈母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宣告。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国外的天气,遇到的一些小麻烦,语气始终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平静。
就在沈兖楚几乎要以为这真的只是一通普通的、 albeit 语气反常的电话时,沈母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更加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沈兖楚耳边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兖楚。”
“你舅舅舅妈留下的那些录像带……你看过了吗?”
轰——!!!
沈兖楚的脸色在瞬间剧变!
血色如同潮水般从他脸上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坚硬的机身捏碎!
另一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瞬间青筋暴起,手心里瞬间沁满了冰冷的汗水。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她知道了!
她果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