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父母那毫不留情的打骂和弟弟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在她脑海里回荡。
“你再想想,”苏沐禾的声音放缓,却更深入骨髓,“他们今天敢这么对你,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知道你好欺负,知道你不敢反抗,知道无论他们怎么对你,你都会忍着,甚至会帮着他们从周家扒拉东西回去填那个无底洞!”
“他们今天敢动手想抓我和白知青,明天就敢做出更无法无天的事!到时候,捅出天大的篓子,谁来扛?是你?还是我们周家?他们只会把你推出去顶罪!”
苏沐禾指着王大志,“你看看你弟弟,他有一点感激你吗?他只会觉得你帮他是天经地义,稍有不顺,就带着爹娘来打你!”
王小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王大志躲在王父身后,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怨恨和一丝未能得逞的猥琐。
她想起爹娘刚才骂她“赔钱货”、“该淹死”,心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二嫂,你醒醒吧!”苏沐禾最后重重地说道,“你把那边当家,他们只把你当工具,当可以随便打骂、随便索取的牲口!你看看你身后,周河,咱爹妈,大哥大嫂,还有周野和我,我们才是你的家人!家人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而不是一味索取,动则打骂!”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王小兰耳边。
她猛地抬头,看看对面眼神闪烁、只顾自己的所谓“亲人”,再回头看看一脸焦急、紧握着拳头的周河,以及挡在她身前、为她据理力争的周家人……
她的内心仿佛充满了力量,那些曾经盘踞在她脑海里的想法,顿时被这些话冲散!
王小兰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爹娘,你们怕不是忘了,你们当初怎么说来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两百块把我卖给了周家。如今我已经是周家人了,跟你们王家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你再来周家闹事,我就上报公社,让书记来评评理!”
这话一出,王父王母彻底傻眼了,他们不敢相信,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王大志更是气得跳脚,却被周野一个眼神瞪得不敢上前。
“周河媳妇儿,别怕!咱们周家坝的人不是孬种,都给你撑腰!”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挥了挥手。
“就是!凭啥骂女人是赔钱货?没有女人把你们生出来,你们能好好站在这儿喘气儿?”另一位大娘叉着腰,语气愤慨。
“我还头回听说‘都是第一次做人,凭啥让着你’这话,周野媳妇儿,说得好!在理!”年轻些的小媳妇们也忍不住附和。
王小兰听着这一声声温暖的支援,再看向挡在她身前、明明身子单薄却气势惊人的苏沐禾,眼泪涌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被理解和维护的酸楚与激动。
她从未想过,这个她一度觉得娇弱的三弟妹,竟有如此帅气凛然的一面。
王母被众人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尖声叫道:“王小兰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是她娘!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解开的血缘关系,她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孝!天打雷劈,我就算是打死她,也不关你们的事!”
“孝顺?”苏沐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射王母,“二嫂对你们还不够‘孝顺’?她把自己在周家牙缝里省下的私房钱,一个个铜子儿攒起来都填给了你们!她偷偷摸摸从自己嘴里省下的粮食,一勺一勺都塞回了娘家!你们心里真没本账吗?”
她话音一顿,手指猛地指向躲在王父身后、眼神怨毒的王大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反而是你们捧在手心、挂在嘴边的这个宝贝儿子!他除了像个吸血的水蛭一样趴在你们身上,吃你们的,用你们的,榨干他几个姐姐的血汗,他给过你们什么?给过他哪个姐姐一丝一毫的关怀和回报?就他这么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败类,你们还指望他给你们养老送终?”
苏沐禾嗤笑一声,那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王家人脸上:
“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等他吸干了你们最后一点价值,不把你们扫地出门就算他还有半分人性了!还养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说得好!”
白念薇清亮的声音响起,她适时上前,站在苏沐禾身边,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最后落在面如土色的王家人身上,语气沉稳却极具分量:
“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旧社会那套吸女儿血养儿子、把女儿当草芥的封建糟粕,早就该扔进垃圾堆了!王小兰同志勤劳肯干,是我们周家坝的好社员,更是周家的好媳妇!谁要是再敢用‘不孝’的大帽子压迫她,破坏我们生产队的团结,我们知青点第一个不答应!我们完全可以向上级反映,某些家庭还存在严重的封建思想残余,需要好好教育改造!”
白念薇这番话,直接拔高了事件的性质,扣上了“封建糟粕”、“破坏团结”的帽子,还点明了“向上反映”的可能。
王父王母彻底慌了神,他们不怕家务事闹腾,却怕真被扣上政治帽子。
“爹娘,你们要不想被扣上封建思想帽子,就赶紧带着弟弟走,别再来找我了!”王小兰说完这些,感觉心里压着自己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人抬走了!
她转过身,面向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苏沐禾、白念薇以及周家兄弟,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归属感:
“走,我们该回家,做饭吃了!”
“好嘞,二嫂!”苏沐禾立刻响应,眉眼弯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知怎么,今天特别想吃小鸡炖蘑菇!想想那滋味就觉得馋!”
王小兰被她这模样逗得心里一暖,那点残存的阴霾也散去了些,忍不住用带着鼻音的腔调笑嗔道:“你这馋丫头,说得轻巧,家里哪来的现成鸡给你炖啊?”
她话音刚落,周野便往前一站,接口道:“二嫂,你们先回去准备着。我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逮只山鸡回来。”他说得轻松笃定,毕竟他媳妇儿想吃,无论如何都得给她满足!
“哇!那今天晚上可有口福了!”白念薇脸上一脸期待的笑意。
一向沉稳少言的周山也开了口,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既然三弟去抓鸡,那我就去河边看看,弄两条鱼回来,今晚咱们好好加个餐!”他转头对周河道,“二弟,你陪弟妹先回家,把柴火劈了,打个下手。”
“行!”周河响亮地应了一声,紧紧拉着王小兰的手,声音里充满了轻快和期待,“走,媳妇儿,咱们回家做饭咯!”
几人相视一笑,径直从王家人身边路过,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