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清办事利落,下午下了工,便叫上王秀莲和王小兰,借了大队的板车,赶往镇上卫生院。
手续办得很快,李青家里那封近乎“断绝关系”的信,让卫生院也无可奈何。
李青躺在板车上,一条腿打着简陋的石膏,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任由王秀莲和王小兰将她推回了周家坝,径直送到了村尾老王头那间家徒四壁的土胚房里。
老王头早就把自己勉强收拾了一下,破旧的屋子也尽力打扫过,炕上铺了床略显干净的旧褥子。
他搓着手,有些无措又带着点期盼地看着被扶下来的李青。
然而,当李青看清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满脸皱纹的老男人,以及那间低矮破败、散发着霉味的土房时,她空洞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屈辱和愤怒填满!
“不——!我不嫁!我不要住在这里!滚开!你们都滚开!”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搀扶她的王小兰。
“李知青,你……你冷静点,你这腿不能乱动……”王小兰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冷静?我怎么冷静!”李青涕泪横流,指着呆立一旁的老王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们让我嫁给他?嫁给这个老鳏夫?住这个猪圈不如的地方?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情绪彻底失控,抓起手边能碰到的东西。
一个破旧的搪瓷缸,狠狠地砸向老王头。
老王头没躲开,被砸中了肩膀,他却只是默默地捡起缸子,黝黑的脸上满是窘迫和难过,嗫嚅着:“李……李知青,我……我会对你好的……”
“谁要你好!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可是城里来的知青!!”李青的哭骂声在寂静的村尾显得格外响亮。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端着饭碗,或抱着孩子,或刚下工扛着锄头,纷纷围拢到老王头家破旧的院墙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这李知青闹得可真凶……”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啥样了,还挑三拣四的。”
“老王头虽然穷,但人老实肯干,她一个残废……唉……”
“造孽哦……”
这时,苏沐禾正和白念薇在自家院里收拾缝纫工具,一个隔壁的婶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周野家的,白知青,快去看啊!村尾老王头家可热闹了!那个李青正闹呢,又哭又骂的,都快把老王头的房顶掀喽!”
苏沐禾和白念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和“想去看看”的光芒。
“走?”苏沐禾挑眉。
“必须去!”白念薇立刻放下手中的布料。
正好周野也从外面回来,听了个大概,看着自家媳妇儿那亮晶晶的、充满看热闹的眼神,他无奈地笑了笑:“走吧,我陪你们去,别挤到前面。”
三人来到老王头家附近时,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他们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站着,既能看清院内情形,又不会被拥挤的人群波及。
院子里,李青还在发疯,她似乎想把所有积压的怨恨和绝望都发泄出来,骂得越来越难听。
老王头蹲在墙角,抱着头,一声不吭。周正清和王秀莲在一旁试图安抚,但效果甚微。
“她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白念薇看着状若疯癫的李青,语气复杂。
她与李青算不上深仇大怨,只是这人没少占她便宜。如今看到她这般下场,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苏沐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不同情李青,毕竟李青两次谋害她,这一切也算是咎由自取。
“媳妇儿,没啥好看的。你身体还不舒服,回去早点休息。”周野。
“好。”苏沐禾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吃瓜完毕,打道回府。
他们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让炕上面朝院门的李青,正好看到准备离开的苏沐禾、周野和白念薇三人。
苏沐禾和白念薇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裳,面色红润,周野更是高大挺拔,小心翼翼地护在苏沐禾身边。
这三人与这破败的环境、与她李青此刻的狼狈不堪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李青空洞的眼神瞬间被一种蚀骨的恨意点燃!她猛地撑起上半身,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苏沐禾三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怨恨而尖利得破音:
“是你们!是你们害的我!苏沐禾!白念薇!你们两个贱人!你们不得好死!”
她疯狂的咒骂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纷纷投向苏沐禾他们。
李青的情绪彻底崩溃,积压的所有不甘、怨恨和绝望如同毒液般喷涌而出:“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好好站在那里!凭什么我要嫁给这个老废物,住在这个猪圈里!苏沐禾!你凭什么嫁给周野!你不过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早晚会被周野抛弃!你们周家都会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这恶毒的诅咒让周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如刀。
他上前一步,将苏沐禾更严实地挡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看向屋内的李青,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青!你自己作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怨不得别人!再满嘴喷粪,别怪我不客气!”
苏沐禾拉住了周野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她看着状若疯魔的李青,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她甚至往前走了半步,清晰而冷静地说道:
“李青,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是你自己的贪念和狠毒,是你的父母家人,是你不顾一切想要攀附的陈书记,唯独不是我苏沐禾。我差点死在你手里,我没找你算账,已经是看在你这副惨状的份上。你现在的诅咒,除了让你自己显得更可悲,毫无用处。”
白念薇也冷冷地开口:“李青,醒醒吧。骂我们能改变什么?能让你站起来?能让你爹娘接你回城?认清现实,想想怎么在你骂的这个‘猪圈’里活下去吧!”
“啊——!!!”李青被她们的话刺激得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抓起炕上的破枕头就往外扔,却因为无力而只扔到了门槛内。“滚!你们滚!我恨你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老王头吓得赶紧把破枕头捡起来,局促地看着门外,又看看炕上疯癫的李青,满脸愁苦。
周正清皱着眉头,对院内院外的村民挥挥手:“都散了散了!别围着了!老王,照顾好她,我们先走了。”
苏沐禾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炕上扭曲嘶吼、被仇恨吞噬的身影,心中并无波澜。
她拉了拉周野:“我们回去吧。”
暮色渐浓,三人转身离开,将身后那歇斯底里的咒骂和令人窒息的怨恨抛在渐暗的天色里。
周野紧紧握着苏沐禾的手,低声道:“别把那些疯话放在心上。”
苏沐禾摇摇头:“她伤不了我。只是更加觉得,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活成那副被仇恨扭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