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眼看着就要来了,北风刮在人脸上,已经带了些刺骨的寒意。
苏沐禾最近下了课,就在周家大院里支起了摊子,教家里的嫂子们做一种新式棉袄。
“这个叫羽绒服?”李翠菊摸着手里轻飘飘的布料和里面填充的鸭绒,满脸新奇,“这么点东西,能比得上咱那厚棉袄?”
“大嫂你试试就知道了。”苏沐禾脚下的缝纫机踩得飞快,头也不抬地回话。
这羽绒服的材料,还是前两天拿图纸跟李建业换的。
李家父子做事爽快,说好了第二天送来,就绝不拖到第三天,满满两大包的鸭绒和防风布料,堆在院子里跟小山似的。
王小兰已经做好了半个袖子,她穿针引线,动作麻利:“三弟妹这手就是巧,什么新奇玩意儿都会。”
“是啊,比棉袄穿着还暖和,又轻便。”李翠菊已经穿上了苏沐禾做好的样品,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只觉得浑身都热乎起来了。
苏沐禾笑了笑,随口解释:“也不是我会,就是最近脑子里模模糊糊记起来一些事,这些都是以前别人教我的。”
她对外宣称自己失忆的说辞,已经成了最好用的挡箭牌。
只有周野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白念薇则固执地认为她是跟自己一样的重生者。
一旁的王秀莲正在帮忙分拣鸭绒,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抬头看她:“沐禾,那你还记不记得家里人?你一个姑娘家失踪这么久,家里人肯定急坏了。”
王秀莲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你们爸之前不是还托人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嘛,也没个信儿。”
院子里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苏沐禾踩着缝纫机的脚也慢了半分。
家人?
她唯一真心爱她的母亲早就去世了。
至于那个所谓的父亲,还有那个把她逼上绝路的继母?
呵,就当他们也死了吧。
她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开局狼狈,但现在有爱她的男人,有和睦的家人,有自己的事业,比在现代那个冰冷的家里好上一万倍。
“他们都去世了。”苏沐禾的叙述很平静,“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王秀莲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三弟妹,你别难过。”王小兰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开口,“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李翠菊也跟着点头:“对!我们都是你家人!”
苏沐禾心里一暖,点点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里的活计上。
最后一根线收尾,她拿起剪刀剪断。
一件黑色的男士羽绒服在她手里成型,蓬松又挺括。
“周野,过来试试。”
院子另一头正在劈柴的男人听到召唤,立刻把斧头往木桩上一插,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和灰尘,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
他现在看自家媳妇儿,怎么看怎么喜欢。
媳妇儿不仅人长得好看,手巧,还看上了他的脸!
周野美滋滋地伸开双臂,由着苏沐禾给他穿上新衣服。
羽绒服一上身,一股暖意迅速包裹住他,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坠身子。
“媳妇儿对我真好!”周野活动了一下肩膀,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这副样子,活像一只得了骨头的大型犬。
“周野兄弟福气真好!”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看到顾行之正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笑。
他的腿看起来好了不少,虽然走得还有些慢,但已经不需要人搀扶,可以自己正常行走了。
苏沐禾见是他,也乐了:“你福气也不差,薇薇可是早就买了材料,说要给你也做一件呢!”
顾行之的脸瞬间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周家拢共就两台缝纫机,大嫂二嫂和苏沐禾自己用都不够,白念薇不想排队,干脆拿了材料回知青点,用她自己的那台缝纫机去做。
“我……我这次来,是特地来向你们辞行的。”顾行之收敛了神色,认真说道,“家里派人来接我了,车就在村口等着。”
周野一听,立刻问:“梁老怎么说?你的腿能经得起长途颠簸吗?”
“梁老说没有问题。”顾行之拍了拍自己的腿,“他说恢复得很好,回去再继续修养一个月就差不多了。他还把后续的药方子给了我,让我照着方子抓药热敷就行。”
“那我们送送你。”苏沐禾停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薇薇还在知青点呢,你不去跟她说一声?”
顾行之点点头,他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见白念薇。
苏沐禾把院子里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周野也脱下了刚穿上的羽绒服,小心地叠好,跟着顾行之一起往知青点走去。
到了知青点门口,苏沐禾和周野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你们聊,我们在外面等。”
顾行之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白念薇正坐在缝纫机前忙碌,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你来了。”
“嗯。”顾行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手下那件已经初具雏形的男士羽绒服,心里又暖又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顾行之先开的口:“我要走了。”
“我知道。”白念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路上小心。”
她的平静让顾行之有些心慌。
他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说:“白念薇同志,我这次回去,会向上级提交结婚申请。如果你愿意,等申请批下来,你就可以随军。”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和承诺。
白念薇怔住了。
随军?
她垂下眼,看着那件未完成的羽绒服,轻轻摇头。
“顾行之,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为什么?”顾行之不解。
白念薇抬起头,目光清澈又坚定:“我们可以先书信来往。你回去之后,会见到更多优秀的女性,如果你遇到了更合适的,不用有心理负担,写信告诉我一声就行。”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任何人的附庸。
她知道,再过一两年,高考就要恢复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她要抓住这个机会,考上大学,拥有自己的事业。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顾行之看着她,从她的神态里读懂了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心里失落,却也生出一股敬佩。
“好。”他郑重地点头,“我等你。”
门外,苏沐禾靠在墙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她有些意外。
没想到上一世那个恋爱脑的白念薇,这一世竟然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看来,重生一次,是真的让她脱胎换骨了。
没多久,顾行之和白念薇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一行人沉默地往村口走去。
还没到村口,就看到那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吵吵嚷嚷的,比赶集还热闹。
“快看!是小轿车!”
“乖乖,四个轮子的,得多少钱啊!”
“听说还是从京市开来的,是来接那个受伤的解放军同志的!”
村民们指指点点,满眼都是羡慕和好奇。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静静地停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在土路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顾行之过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快步迎上来,敬了个礼。
顾行之回了个礼,然后转身,看向苏沐禾和周野:“周野兄弟,苏沐禾同志,这次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顾行之永世不忘。”
“客气了。”周野摆摆手。
顾行之又看向白念薇,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是。”白念薇轻声说。
顾行之点点头,转身准备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