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莲拉着苏沐禾,又去扯周野,生怕这俩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撒手就没了。
“快,都进屋!外面多冷啊!”王秀莲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一手一个,把两人往屋里拽。
几个孩子像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两个月来家里的各种小事,生怕三叔三婶再听不着了。
周家的堂屋里,久违地燃起了旺盛的火盆,驱散了满室的清冷。
王秀莲把苏沐禾按在炕沿上坐好,又转身去厨房,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都别站着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去把那袋白面拿出来,咱们蒸白面馒头吃!再把那块过年才舍得动的肉拿出来,剁了馅儿,包饺子!”
白面馒头,肉馅饺子。
这在1975年的冬天,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几乎等同于过年了。
李翠菊和王小兰一听,也立马跟着进了厨房帮忙,脸上都挂着笑。
整个周家大院,好像一下子从冰封的冬日里活了过来,充满了喧闹的人气和暖融融的烟火气。
苏沐禾坐在炕上,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心里那块因为穿越和被追杀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里虽然贫穷,物质匮乏,但这份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亲情,是她在那个所谓的现代文明世界里,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不确定传了进来。
“婶儿?我来接孩子们去上学……”
话没说完,来人就看到苏沐禾和周野,瞬间定在了原地。
是白念薇,她每天来周家吃完早饭后带着孩子们去上学。
周家这两个月,气氛压抑得全村人都知道。
“沐禾?”白念薇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
下一秒,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沐禾!”
白念薇一把抱住苏沐禾,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都以为,都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叫苏沐禾的女人,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真心待她,把她当朋友,甚至愿意教她本事的人。
这两个月,她每天都活在恐慌和自责里。
苏沐禾被她抱得紧紧的,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心里也是一暖,轻轻拍着她的背。
“薇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这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死了呢。”
“呸呸呸!”白念薇猛地松开她,连呸了好几声,又哭又笑地抹着眼泪,“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简单的叙旧之后,屋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白念薇擦干了眼泪,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
“对了!周野!你走之前搭的那个暖房,那个……温室大棚,有成效了!”
自从苏沐禾他们失踪,白念薇只要一有空,就会去后院那个简陋的棚子看看,帮忙浇浇水,就当是个念想。
“真的吗?”
最激动的人是周野。
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
他去了一趟现代世界,恶补了无数关于现代农业技术的知识。
他知道自己那个凭着一点小聪明和模糊记忆搭建起来的简易大棚,有多少需要改良的地方,甚至觉得能成功的希望很渺茫。
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真的!前几天我们还摘了一茬小白菜吃呢!”王秀莲端着和好的面盆从厨房走出来,满脸都是笑意,“你是不知道,当时看到那绿油油的菜叶子,我跟你爸都惊呆了!这大冬天的,地都冻得跟石头一样,那塑料布棚子里竟然真能长出菜来!”
当时觉得这三儿子是在瞎折腾,现在简直就是真香了。
周山也从外面抱了柴火进来,补充道:“村里好多人看见了,都跑来找爸,想花钱买点尝尝鲜。我们寻思着这东西是你的,就没卖,想着等你们回来自己拿主意。”
周野激动地在原地走了两圈,脑子里飞速运转。
现代世界的见闻,那些高大的、自动化的蔬菜大棚,和他眼前这个小小的、简陋的棚子重合在一起。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周正清。
“爸,妈,大哥,二哥,我有个想法。”
周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让原本喧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想的是,既然这个温室大棚真的有用,那咱们就不能只自己家弄。”
“趁着这个冬天还没过去,雪还没化,地里的活儿都干不了,咱们就发动全村的人,家家户户都搞这个温室大棚!”
“到时候种出来的菜,咱们拉到县里的供销社和国营饭店去卖!城里冬天也缺新鲜蔬菜,只要咱们有,肯定不愁卖!这样一来,大家伙儿不都能赚点钱过个好年吗?”
周野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屋子里一片寂静。
王小兰最先小声嘀咕了一句:“全村都搞?那得花多少成本啊?再说,供销社和国营饭店能要咱们村里种的菜吗?”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顾虑。
苏沐禾却在周野说完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二嫂的担心有道理,但我觉得周野这个想法能成。这个东西不是一次性的,尤其是冬天,我们这是独一份的生意,只要能把菜送到,国营饭店和供销社没有理由不要,况且这独一份冬天吃的反季节的菜名声一打出去,说不定政府还要大力支持我们,到时候温室大棚的技术也会得到提高。”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瞬间打消了众人大半的疑虑。
周正清一直沉默地抽着旱烟,听着儿子和儿媳妇你一言我一语,烟斗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猛地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臭小子出去一趟,长本事了!还知道为整个大队着想了!”
他一锤定音。
“成!”
周正清一拍大腿,声音洪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让全村人冬天都有个进项,这是天大的好事!不就是点塑料布和木头钱吗?先从大队的账上支!等卖了钱再还回来!”
他看着周野,满是赞许。
“你小子脑子活,这事儿就交给你牵头!我这个大队长给你撑腰!”
说完,他把烟杆往腰上一别,转身就往外走。
“我这就去大队部,用大喇叭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下去!让全村人都高兴高兴!”
周正清推开房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院子里的风雪中,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