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绳索磨得顾行之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坚硬的岩石不断刮擦着他的身体,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下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近了,更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双眼。
“薇薇!”顾行之压着嗓子喊了一声,生怕声音太大惊动了她,导致二次坠落。
白念薇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呼唤,却无力回应。她被卡在松树的枝杈间,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悬着,一条腿不自然地垂着,看起来伤得不轻。
顾行之的心揪成一团。他加快了下降的速度,终于稳稳地落在了那棵歪脖子松树粗壮的主干上。
“别怕,我来了。”他半蹲着稳住身形,伸手轻轻拨开缠绕在白念薇脸上的乱发。
触手一片冰凉。
他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自己腰间的绳子,准备将她固定住。
“上面拉紧!慢一点放绳子!”顾行之仰头冲着崖顶喊道,声音因为竭力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变形。
“收到!”周野的回应从上方传来,带着沉稳的力量。
顾行之深吸一口气,开始动作。他必须万分小心,这棵老松树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他先是用绳子在白念薇的腰间和腋下绕了几个圈,打上牢固的活结,确保能将她稳稳吊住。
就在他准备将绳子的另一头重新系回自己身上时,白念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视野里满是血丝的眼睛和布满划痕的脸庞。
“顾……行之?”
“是我。”顾行之看到她醒来,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别说话,也别动,我马上带你上去。”
白念薇的意识渐渐回笼,悬空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瞬间袭来。“我的腿……好疼……”
顾行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的左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他不敢让她多看,立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用最沉稳的口吻安抚:“没事,只是小伤,上去就好了。”
说完,他将绳子在自己腰上缠好,然后用尽全力,将白念薇从树杈中一点点地抱了出来,让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自己怀里。
“抓紧我。”他命令道。
白念薇下意识地伸出还能动的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拉!”顾行之对着上方发出一声怒吼。
崖顶上,周野、周正清、周山周河,还有几个村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齐心协力地向上拉拽绳索。被捆在地上的宋今安死死地盯着这一幕,那双怨毒的眼睛里,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总有这么好的运气!
上升的过程无比煎熬。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白念薇的伤口,她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湿了衣衫,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顾行之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崖壁上凸起的尖石。石头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却恍若未闻。
终于,在众人合力之下,两人被成功拉上了悬崖。
苏沐禾第一个冲上来,看到白念薇惨白的脸和变形的小腿,心疼得眼泪直掉。“薇薇!”
“快!送医院!”周正清当机立断,“周野,你跟行之一起,送白知青去镇上卫生院!快!”
顾行之打横抱起白念薇,脚步踉跄了一下,却依旧稳稳地站住了。他一步一步,抱着她朝山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周野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苏沐禾则快步走到被村民按着的宋今安面前,眼神冷得像冰。“宋今安,你完了。”
宋今安疯狂地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吗?”苏沐禾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是一颗纽扣,男式衬衫上的纽扣。“这是在薇薇手里拽着的,觉得眼熟吗?”
宋今安的吼声戛然而止。那颗纽扣,正是他今天穿的衬衫上掉的!
“把他给我看好了!”周正清对着几个村民厉声吩咐,“等公安同志来了,直接交给他们!故意杀人,我看他这次怎么跑!”
……
去镇上的路颠簸不平,顾行之抱着白念薇坐在拖拉机后面,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肉垫,尽可能地减少震动。
白念薇已经疼得半昏迷了,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顾行之低下头,凑到她唇边,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等我……”
他浑身一震。
她让他等她。
顾行之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应了一声:“好,我等你。”
到了镇卫生院,医生检查后,立刻进行了紧急处理。左腿小腿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和划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幸好送来得及时,处理得当,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但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安排好住院手续,顾行之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白念薇打了止痛针,已经沉沉睡去。
周野办完手续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有我,你先去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吧。”
顾行之这才感觉到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摇了摇头,固执地守着:“我没事。”
周野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一起守着。
宋今安故意杀人的罪名,在苏沐禾拿出的纽扣和村民们的作证下,很快就被坐实了。加上顾行之动用了一些关系,县里的公安局直接派人下来,将宋今安押走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顾行之在医院守了白念薇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部队里就来了电话,催他归队。他有紧急任务,不能再耽搁。
走的时候,白念薇还在沉睡。
他站在床边,久久地凝视着她安睡的容颜,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伏在窗边写了些什么,折好后交给了赶来换班的苏沐禾。
“沐禾姐,等她醒了,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
“好。”苏沐禾郑重地点头。
顾行之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转身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
白念薇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薇薇,你醒了!”苏沐禾惊喜地凑上前,“感觉怎么样?”
“水……”
苏沐禾连忙倒了水,用勺子小心地喂她喝下。
缓过劲来,白念薇才问道:“他……顾行之呢?”
“他有紧急任务,已经回部队了。”苏沐禾说着,将那封信递给她,“这是他留给你的。”
白念薇接过信,慢慢展开。纸上是男人刚劲有力的字迹,只有短短几行。
“你说让我等你,我记住了。照顾好自己,我等你来京市。——顾行之”
接下来的日子,温室大棚的事给周家坝带来了新的生机。第一批蔬菜成熟后,不仅让社员们分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还引来了更高级别的关注。
李月和将这里的成功经验写成报告,递交给了她的一位老朋友,一位在省农业科学研究院工作的教授。
春暖花开,通往周家坝的土路上,小轿车破天荒地来了两次。
第一次,是来接李月和回城的。
第二次,车上下来了一位头发有些稀疏,戴着眼镜的教授,身后还跟着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学生。
周正清和周野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教授姓钱,正是李月和的那位朋友。他一到周家坝,就直奔后山的温室大棚。看着棚里长势喜人的蔬菜和郁郁葱葱的瓜苗,钱教授的眼睛都亮了。
“妙啊!实在是妙!”钱教授扶着眼镜,激动地在田埂上来回踱步,“这个方法太好了!解决了北方冬季蔬菜短缺的大问题!小周同志,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钱教授看向苏沐禾周野还有白念薇三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我这次来,是代表省农科院,想在你们周家坝设立一个农业技术推广实验点,专门研究和推广这个温室大棚技术,你们愿意吗?”
周正清和周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