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禅送走张秀英已经很晚了,不一会她便沉沉睡去,意识先坠入一片刺骨的漆黑——那是座不见天日的水牢,腐水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溅起铁腥的凉意,唯有水滴“嗒、嗒”砸在石壁上,像暗处数着时辰的轻响。
黑暗深处传来细碎的呜咽,她循声摸去,之见角落里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子里关着一只大狗。是墨禅小时候家里的老花丹花虎,此刻却耷拉着脑袋,浑浊的眼睛半睁着,连摇尾巴的力气都没有。笼子里还挤着不少猫狗,或缩在角落里发抖,或用爪子扒着铁栅哀鸣。墨禅伸手想要碰笼锁,却在阴影里忽然滑来一条青色大蟒,鳞甲泛着冷光,信子一吐便卷住笼角。墨禅心头发紧正要结印,蟒身却骤然退去,铁笼门“咔嗒”轻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锁上,铁笼被这人打开了,可墨禅还未等看清来人是谁,转瞬,意识又坠入另一重天地。眼前是开阔的古军营,成片军帐如墨点撒在青青草地,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远处飘来士兵操练的呼喝,空气里混着青草的味道。
她站在最大军帐前,帐帘半掩,能瞥见案上摊开的兵书。忽然头顶天光骤亮,两道流光坠下——先是两面大旗,黑旗如墨,绣着的金龙鳞爪分明,一展似要腾云;白旗似雪,素净却透着肃穆,未等细想一方四方玉印从云端飘来,印身温润,底部隐现繁复篆纹,悬在两旗间不动。紧接着,明黄色的圣旨,自天而降,像被无形之手牵引,缓缓展开。绢面上的墨字正点点浮现,可刚要辨清,字迹与帐影便一同模糊,一只手接下了旗印。
暖意尚未散尽,眼前景象又换作朦胧殿宇的前庭。雕花廊柱立在雾色里,空气飘着沉水香味,不远处铜炉袅袅吐着青烟。廊下立着位女子,她一身云锦华服在微光里泛着柔润光泽,裙子上绣着缠枝莲纹,金线勾边闪着细碎的光,女子腰间系着明黄玉带,带钩上是和田玉雕的衔枝鸾鸟,垂着的流苏随呼吸轻晃。
女子身姿纤挺却不僵硬,“之后,便要靠你自己了。”她的声音温软却有分量,像浸了温水的玉,话音刚落,身影便随雾色淡去,只剩珠钏轻响在耳边绕了许久,直到墨禅猛然睁眼,窗外天已微亮。
那时的墨禅,还读不懂梦里水牢、军帐与女子的深意,只觉夜夜梦境缠人,多得让人心烦。往往第二天睁眼,浑身像灌了铅般沉重,连太阳穴都隐隐发疼——旁人睡觉是歇乏,她倒像是在梦里跑了整夜的路,清醒时反倒更累。
从那以后,梦境便成了她生活里甩不开的影子。几乎每天夜里,她都要踏入不同的幻境,有时一晚上两三个,少时也得有一个。这些梦没个章法,有的前后勾连,像是在讲一段没说完的故事;有的却孤立得很,醒来只记得零碎的片段,比如一闪而过的青色蟒鳞,或是玉印上模糊的篆纹。
直到后来,她才慢慢摸清梦境的脾性——每次帮人看事之前,夜里总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或是提前映出求问者的困境,或是藏着化解的法子。次数多了,她竟成了圈子里有名的解梦高手,在出马仙的门道里,没人不佩服她读梦的准头。
后来她跟我笑说,索性把解梦当成了营生,一个梦收十块钱,有得时候一个人晚上就有好几个梦,虽然只有10元,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个月下来也有五六千收入。够贴补家用。不知道屏幕前的读者们,有没有过这样夜夜多梦的日子?于墨禅而言,那些曾让她疲惫不堪的梦境,反倒成了伴她走下去的特殊缘分。
更主要的是墨禅做梦,能记住很多年。正常人做梦可能醒来就忘了,可墨禅却能记住细节。也正是有了这些奇怪的梦,才成就了这本书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