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让我眼前一黑。昏暗的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瞬间窒息:
地上是两具(或三具?光线太暗)血肉模糊的人形物体,还有一个抱着断臂在血泊中抽搐的男人。水泥台子上是惨不忍睹的狗尸…而站在这一切中央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银光、长发无风自动、指尖滴血的女子!她的眼神如同极地寒风,正冷冷地、充满杀意地锁定在我和西西身上!
那不是doro!那是一个陌生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刚刚屠戮了数人的存在!
“呜——汪!!!”西西毫不犹豫地挡在我身前,对着那个陌生女子发出最凶猛的咆哮,即使她小小的身体在那股冰冷的威压下也在微微颤抖,但保护主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恐惧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完了…doro呢?难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陌生女子眼中凝聚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在接触到我的面容时,如同遭遇烈阳的坚冰,骤然消融了!
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层万年不化的冷漠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困惑、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
那眼神…不再是看蝼蚁般的漠然,也不是看敌人的警惕。那是一种…仿佛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千年,终于看到了唯一灯塔般的…确认。
杀意消失了。
冰冷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周身的银灰色光芒柔和下来,那身冷硬的甲胄如同流水般开始软化、变形、收缩。修长的身形在光芒中矮了下去。流动水银般的冰冷长发褪去了金属光泽,重新变得蓬松、柔软,并迅速缩短、变回纯净的白色。覆盖全身的奇异甲胄分解、消散,露出下面原本属于doro的、沾着污迹的白色毛发。
不到三秒钟。
光芒彻底消散。
站在原地的,已不再是那个冰冷的杀戮者桃乐丝。
是doro。
那只小小的、白色的、蓬松得像朵云的粉毛小狗。
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小小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瘫倒在地,乌黑的眼睛失神地望着污秽的天花板,里面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疲惫。她身上沾着血迹和尘土,颈项处还有被绳套勒出的红痕,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doro!”我所有的恐惧和震惊瞬间被失而复得的狂喜淹没,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跪倒在她身边,颤抖着双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小小的,软软的,是我熟悉的触感。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滚烫的。
“doro!doro!你怎么样?受伤了吗?别怕…人来了…姐姐在这里…” 我语无伦次,紧紧抱着她,用脸颊去蹭她脏兮兮的毛发,感受她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心跳。
西西也立刻冲了过来,焦急地用鼻子拱着doro的身体,发出短促而关切的呜咽声,不断地舔舐着doro的脸颊和耳朵,仿佛要用自己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驱散她的恐惧。
doro在我的怀里,在我的呼唤和西西的舔舐下,失神的眼眸终于慢慢聚焦。她的小脑袋动了动,艰难地转向我,乌黑的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巨大的疲惫、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种…不属于她的、深沉的困惑。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她努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小脑袋靠在我的颈窝里,像是在汲取温暖和安全感。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微弱、带着巨大困惑和不确定的、几乎只有气声的语调,断断续续地说:
“人…doro…doro的脑子里…好像…好像多了好多…好多…别人的…东西…好乱…好害怕…”
说完,她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我抱着昏睡的doro,带着惊魂未定的西西,几乎是逃离了那座如同屠宰场般的棚屋。身后留下的血腥与死亡,如同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我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最偏僻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上走去。
西西紧紧跟在我脚边,一步不离,她不时抬头看看我怀里的doro,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耳朵始终竖着。刚才棚屋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冰冷可怕的“银发女子”和瞬间变回doro的景象,显然也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震撼和困惑。
doro在我怀里睡得很沉,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低头看着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被更深沉的不安和疑问所覆盖。她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回荡。
“别人的东西”…是记忆吗?是那个叫“桃乐丝”的存在的记忆?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doro的身体里?或者说,doro…到底是什么?
桃乐丝那冰冷无情的杀戮姿态,和doro此刻在我怀中恬静(尽管带着污迹和伤痕)的睡颜,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这巨大的反差让我心头发冷。我抱着的,还是那个会因为山风而害怕、会为了一点零食而雀跃、会蜷在我脚边睡觉的doro吗?那些“别人的东西”,会改变她吗?会吞噬她吗?
山路崎岖,我的脚步却异常沉重。怀里的小家伙轻得几乎没有分量,但我却感觉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充满未知的谜团。
回到家,妈妈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和昏睡的doro,吓了一跳。我疲惫地摇摇头,示意她先别问。我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地避开doro颈间的勒痕,用最轻柔的动作,一点点擦去她毛发上的污迹和血迹。西西也一直守在旁边,帮忙舔舐doro身上那些细小到我无法处理的尘土。
doro一直没有醒,睡得很沉,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灵魂的战争。
把她安顿在温暖柔软的窝里,盖上她最喜欢的小毯子,西西也依偎在她身边睡下后,我才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椅子上。妈妈递给我一杯热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的声音很轻,怕吵醒熟睡的小家伙们。
我看着doro沉睡的侧脸,那张小小的、纯真的脸,无法与棚屋里那个如同死神般的银发女子联系起来。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讲述了从doro被抓走,到追踪,再到棚屋里那地狱般的景象…以及最后那匪夷所思的变身与回归。我怕吓到妈妈于和她撒了个谎说doro被抓走和我把她救出来的事情。
妈妈听完,脸色煞白,久久说不出话。她看着doro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心疼。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doro和西西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我看着doro熟睡的脸庞,心中思绪翻腾。
那些“别人的记忆”,是祝福还是诅咒?是力量的馈赠还是灵魂的枷锁?doro醒来后,还是原来的doro吗?桃乐丝…她是谁?来自哪里?为何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她的记忆里,又隐藏着怎样的过去和秘密?
那个在绝望与狂怒中觉醒的桃乐丝,是doro的一部分,还是寄居在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当doro说“好乱,好害怕”时,她是在为那些涌入的陌生记忆而混乱,还是在为体内潜藏的、自己无法控制的可怕力量而恐惧?
夜,深了。
山林的寂静包裹着小屋。我守在doro的小窝边,毫无睡意。西西也醒了,她抬起头,用湿润的鼻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然后安静地趴在窝边,和我一起守护着沉睡的doro,乌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忠诚而忧虑的光芒。
doro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偶尔会无意识地抽动一下,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呜咽。是在做噩梦吗?梦到那血腥的屠宰场?还是梦到…属于桃乐丝的、更加遥远而冰冷的记忆碎片?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doro醒来之后的世界,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我们,都将变得截然不同。山岚依旧,但笼罩在这个小小家庭上空的迷雾,才刚刚开始弥漫。那被“物理清除”的黑暗并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暂时退去,化作了doro脑海中那片未知的记忆之海,等待着被探索,或者…再次掀起惊涛骇浪。